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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盖棺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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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节身为六品秘书郎,本该与东宫和六部毫无瓜葛。更蹊跷的是,户部秦尚书乃是他的亲外祖,户部侍郎怎会查到他的头上?

池夏脑中一片混沌,这些错综复杂的官职关系令她太阳穴突突作痛。

池节却突然俯身,冰冷的吐息喷在她耳畔:“楠儿都以为你自那之后,潜心刺绣了吧?”

这陌生而阴冷的声音如毒蛇般钻入她的骨髓,令她不寒而栗。

“若池家和太子婚事有变,明日商会就会揭发你私开医馆。”池节修长的手指轻抚过腰间玉扣,“听说你常给流民赠药?”

池夏浑身血液仿佛凝固。

原来兄长早已知晓她暗中行医之事,却在此刻才亮出这张牌。

她望向父亲,后者避开她的目光;平日嘴巴最毒的嫡母一言不发,眼中早已失了精气神。

“听闻阿芙常去霸陵原的庄子上为流民施粥?”池节的声音如附骨之疽,“若我向太子举报那里藏有官银……”

池夏猛地抬头,正对上池节意味深长的笑。

官银?简直是天方夜谭!如今除了赈灾和军饷,官银又怎会流出。

他这是在用庄子里收治的流民要挟!

那些断腿的老汉,发热的孩童,还有个孕妇即将临盆……

更重要的是,柳风还在那里养伤。

她离开时他仍在昏迷,他的身份和伤他的人身份均未明,若再引来太子的人……

“兄长在说什么?”池夏强自镇定,决定先装傻充愣,顺势答应替嫁之事,她提高声调道:“嫁给太子是阿姐的遗愿,我敬重阿姐,敬重太子,当然要替阿姐完成。”

池节这才满意地松开钳制。

法喜寺依山而建,山风穿堂而过,众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

池夏眼尖,立刻唤来绿檀:“不知还要等多久,咱们车上备着披风和点心,过去招呼夫人身边的嬷嬷,给父亲和夫人取来。”

秦氏闻言如梦初醒,扑过来抓住她的手腕,染着蔻丹的指甲深深掐进皮肉:“楠儿的嫁衣在阁中挂了三年,三年前她还在绣百子千孙帐……”泪水冲花了她的妆面,癫狂的眼神让池夏毛骨悚然,“你凭什么替她穿上那嫁衣,凭什么替她当上太子妃!”

果然!池府眼下只有秦氏会出面反对,只有秦氏能救她脱离苦海,即便带着无尽恶意。

可惜,池广鸣远远地看见绿檀捧着披风,便召她过来,亲手为秦氏穿上,将人环在怀里,似是为她取暖。

池夏却清楚看见,池广鸣唇角微动,对着癫狂的秦氏低语,很快将人安抚下来。

搀扶着发妻,小心走回亭中,只是几步的路,秦氏却念叨了三遍“夺人性命的白眼狼……”

没有人发现池夏的伎俩,也没有人在意池夏的喜悲。

京兆府尹到的时候,秦氏刚刚打翻池夏差人端来的茶点,鼻腔中恨恨地发出一声,将满腔怨恨都倾泻在池夏身上:“什么时候了还有心吃喝,长姐新丧,家中姊妹都要守孝三日!”

她罚池夏三日不食,披风倒是紧紧裹在身上。

秦氏的迁怒在池夏意料之中。

亲生女儿枉死,却因权势所迫不能彻查真相,这半日的神思恍惚过后,满腔悲愤自然要找个出口。

池夏自知难逃此劫,加上身体未愈,索性任由嫡母责骂:“母亲教训的是,女儿定当时刻守着阿姐。”

这时池节突然上前握住秦氏的手:“母亲还冷吗?”听着竟然像是为池夏解围,不待秦氏回答,帮她掖了掖池夏带来的披风:“府尹大人来了。”

池夏抬头,看到官袍加身的中年男子,径直走入阿姐房间,只带了一名仵作,衙役远远地候着。

池夏暗自思忖:京兆尹显然是有备而来,绝非偶遇,父亲入宫请太子时,想必已对阿姐之事有了定论,根本无需再请府尹。

按时间推算,既知池楠死讯又能及时通知京兆府尹的,恐怕只有太子本人。

来这一趟,只为做戏。

果然,很快池楠的房门被打开。

京兆府尹在众目睽睽之下,安慰着官阶低于自己的池广鸣。

“此案已结,池大人节哀。”他转向秦氏,因着户部尚书的面子,客气地称道:“嫂夫人,本官这就草拟奏呈,令爱请旨厚葬。”

若非太子授意,他怎么敢妄言请旨?

这件事上,池夏毫无发言权,只能躲在秦氏身后暗自愤懑。

她眼睁睁看着阿姐的遗体被抬上后山的马车,由京兆府尹的人亲自护送,不得近前。

待池家众人准备返程时,池夏才发现父亲已随灵车先行离去。想必回府后就会立即入殓,而莱叔定已备好棺木。

她再难有机会见阿姐。

只有今夜。

夜深,无月无星。

池夏换上深色衣衫,悄无声息地潜入祠堂。

外面有人盯着长明灯,她在里面不敢上香,只能磕三个头。

不想这三叩首竟耗尽了她的气力,最后不得不双手撑在蒲团上才能直起身子,手背上不知何时已满是泪水。

“阿姐,你回来好不好,我会医术的你忘了吗?你回来,我为你医治啊……”

门窗紧闭的祠堂突然生起一股风,池夏湿润的手背顿感凉意。

“阿姐?”凉意转瞬即逝,池夏慌忙去寻:“阿姐!”

祠堂重归寂静。

厚重的棺木纹丝不动,怎会是阿姐显灵?

池夏自嘲地摇摇头,扶着棺木一角。四周冰块散发的白雾与她眼中的寒意交织。

“阿姐,我是阿芙,他们草草结案,我却不愿你不明不白地离开,让我看看可好?”

回答她的只有雾气。

她却坚持商量:“池家需要真相,父亲母亲身不由己,但妹妹定会为你守住清明。”

池夏越说越坚决,双手已经伸进棺中,就要触碰到池楠的衣领。

突然祠堂内寒气丛生,白雾弥漫。

池夏并未觉得冷,只是视线被完全遮蔽。

“阿姐,不想让我知道真相吗?”

“可是阿姐,你甘心吗?”

“阿姐可知,今日太子未见一丝悲痛。”

白雾似乎淡了些。

“阿姐!”池夏恍然,忙道:“你怨他?是啊,我们都被他挟制,你该怨他。”

“就让我检查吧,我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白雾淡了很多,她快要看见池楠的轮廓。

“吱呀——”祠堂的门开了。

“阿芙?”是池广鸣:“这里阴冷,快出来吧,别冻坏了自己。”

池夏刚刚碰到池楠衣领的手一顿,看着越来越清晰的池广鸣身形,不得不退开。

她知道,池广鸣不喜她碰池楠。

但是那样浓的雾气,池广鸣怎会一开门便知里面是池夏?

除非,他早已在外听了多时,或是专程来寻她的。

出了祠堂,池夏低声解释:“我怕阿姐寂寞,就同她说说话。”

长明灯的微光下,池广鸣看见女儿通红的双眼,到嘴边的责备化作一声叹息,拍拍她单薄的后背:“夜凉露重,也不多穿些。今日你将大家都照顾得妥帖,怎么独独忘了自己。”

这番关切却未能温暖池夏的心,她只淡淡道:“都是女儿分内之事。”

池广鸣见女儿态度疏离,心中怅然。送她回漓落阁的一路上,竟找不出一句贴心话,这才惊觉平日太过忽视这一双儿女。

想到池慕:“慕儿本不用着急走,可如今生意空挡……诸事没有交代,你若有空便去一趟,叫他回来,一家人吃个团圆饭吧。”池广鸣说得遮遮掩掩。

池楠猝然离世,未及交接,池慕少不得从头做起。

可京城就两家药铺,怎会忙到回不了家?

池夏却只恭敬应下。

“咳,明日巳时前别出门。”池广鸣最后嘱咐道,“府中有要事。”

池夏还以为一大早要向全府宣布池楠死讯和葬礼安排,才不让她早上出门。

却不想,辰时刚过,宫里的圣旨便到了。

池广鸣还没下朝,由身着官服的池节领着全府跪迎圣旨。

“……池家长女,于太子驾前有功,追封太子妃,葬入皇陵。”

鎏金圣旨递到眼前时,池夏觉得那明黄卷轴像条毒蛇。

阿姐绝代风华,终究是便宜了那薄情郎。

池节上前接旨。

“秘书郎,令妹可在?”宣旨内侍的脸上似笑非笑,揣手挺立。

池节微微皱眉,低头应道:“公公稍等,下官去唤舍妹。”他怕池夏当宦官的面胡闹,便亲自领来。

池夏过来替阿姐接过礼单,金线刺绣的龙纹硌着掌心,指尖被金线勾出殷红血珠。

“圣上口谕。”

池夏随着池节跪伏于地。

“太子闹着选妃,原是为了池家一双女儿,朕就赐他们天作之合,大的喜丧办完,就给小的办喜事。”

太子昨日还说无需着急,今日圣谕就至。

她何德何能?或者说,她池夏有什么能被图谋的?

百思不解,却见秦氏脸上挂着讥讽的冷笑,眼刀频频射来。

众人尚未察觉,池节此刻正冷汗涔涔地伏在地上。

圣上这番话,几乎明指池家女儿狐媚惑主,左右太子。

他们的父亲身为太子洗马,往重了说可论教唆储君之罪。

池夏猛然醒悟,慌忙辩解:“臣女昨日在长姐,太子妃灵前初见太子,且多年心系贺小将军,坊间皆知,怎会去博太子垂爱,莫不是弄错了?”

“大胆!”内侍一声厉喝。

吓得池节忙拉着池夏磕头赔罪:“公公恕罪,舍妹年幼无知,得太子垂青喜不自胜,这才语无伦次。”

所幸宣旨前已清退闲杂人等,池夏这番话未曾外传,否则太子落个强夺臣子所爱的恶名,池家更将万劫不复。

内侍冷哼一声:“还不领旨谢恩?”

池节拉着她手腕的手,无比用力,满满的警告中藏着一丝颤抖。

“臣女领旨。”她听见自己声音穿过层层冰雾。

膝盖触及的冷砖传来刺骨凉意,她想起庄子上里那个胎位不正的妇人。三天前那妇人还攥着她的手说:“池娘子是菩萨转世。”而现在她跪着的方向,正对着霸陵原庄子的柴门。

若此刻拒婚,太子的金吾卫会以搜查官银之名,像野狗般扑向那些病弱之躯——他们连阿姐都不顾,何况蝼蚁般的流民?

手中礼单边缘的银线割破指尖,疼痛让她清醒。

没有人问过她意愿。

父亲以为她为家族牺牲,嫡母当她是替身傀儡,兄长周旋于东宫与户部之间不容她生乱,而太子要的是池家。

他们都当她是棋子,却不知这婚约将成为她最好的伪装。

她要走进东宫,查出法喜寺的真相,亲眼看这些魑魅魍魉在阳光下现形。

“叩谢皇恩。”她重重叩首,额头抵着青砖的缝隙。

砖缝里蜷着一只垂死的春蝉,薄翅在尘埃中颤动,池夏悄悄将染血的指尖贴过去,看着那小东西吮了血,竟又扑棱着飞向窗棂。

总有什么,要挣出这囚笼。

太监前脚刚走,东宫的人后脚就到。

“太子妃灵堂已设好,将由少阳院发丧。恰逢淑妃娘娘今日设宴,太子殿下请池二娘子送太子妃入宫后,赴宴熟悉宫闱。”

送阿姐入宫?

好,她就风风光光地将阿姐送进少阳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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