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德少爷,半见五岁被卖进府里,五岁前的事儿全记不得了,总之是来来回回被卖掉,差不多都是从一个黑黢黢的屋子卖到下一个黑黢黢的屋子,入府之前,日头都不常见。”
“嗯!”谢元德轻轻的哼出一声,似乎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还记得以前的名字吗?”
“以前没有名字,人牙子那儿所有的女孩都叫丫儿。”
“可还记得父母?”
“从没见过。”半见道。
“为什么帮英儿逃走。”
果然还是问到了这个,半见老早便猜了三个谢元德必问的问题,这么半天才问了这一个,倒是让人意想不到。
“奴婢却也是帮英姑娘,也不是帮英姑娘,更也是在帮德少爷您。”半见正色道,这个时候但凡眼神有一丁点犹疑,绝骗不了谢元德。
只见那俊朗的男子一道凌厉的眸光撇了过来:“你当我是白痴不成?”
当然知道你不会相信了,小丫头面无表情的迎上谢元德的盛怒,这一幕半见早在心里细细推演过了。当少爷的是不会把她一个小小的奴婢放在眼里的,自然连装也是不用装的。
“除了我,德少爷还有更好的办法挟制英姑娘吗?”半见遂道,此时若是闪躲前功尽弃。谢元德凌厉的眸子像钢刀一样,便是不心虚,做奴才的大体也会下意识躲避,扛不住的死了不冤枉。“事到如今,我应该是德少爷最后的筹码了吧?”
“哼!”谢元德一声冷笑,果然只这一句是打动不了他的,拥有更多资源的人,见得都是谄媚的嘴脸,便是再忠的心,再真的情,也不会样样都看重。
做棋子的关键,是得有用。
“当日若不是我在院里,冒死抵挡,赢了姑娘的心,英姑娘她怕是……”恰如其分的停顿后,她撇见谢元德低头不语,便知道她又赌对了,他谢元德就吃这一套。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没人能留下一个决心要走的人,唯有牵挂。”半见恰如其分的停了停,等着谢元德面颊上,上下颌下意识的一挫才又道:“不伤兄妹感情,便能让英姑娘听话,这投名状,德少爷可还满意?”
谢元德挑眉看她,半见知道他此时已经想明白了。便是他再低头不语,慢悠悠的沏茶,也挡不住颓下的高墙,半见也不坑声,人却松了下来了。
只要谢元德被说动了就好,至于这双面的间谍要怎么当,以后再说。
“我是不是还应该放你去见英儿?”谢元德道。
“嗯?”半见确没料到是这一句,我操,竟然还有惊喜,小丫头心里一阵子窃喜,迟疑了片刻才道:“都可。”
她秉承着但凡一时想不清楚的问题,都回答的莫能两可最好,却没想到正是这一句下意识的搪塞,才让谢元德放下了戒心。
“好,不过半见你记得,我其实没必要非用你这颗棋子。”谢元德道。
半见此时悬着的一颗心才终是放了下来。若是他想不到这一点,半见还真就怕了,幸好是谢元德想道了,还能容得下她,那这关才算是真的过了。
“无需德少爷多言,半见明白。”
谢元德果然让人带着半见去见了英姑娘,才一过屏风,刚好是朝露姐姐端了托盘打院中经过,见半见进来,手里托盘上的琉璃碗盏掉在地上,碎了声响。
“姑娘。”有日子没见过外面的人了,朝露慌张的口舌很不利索,磕磕绊绊的喊道:“是,是半见来了。”
谢元英从里间冲了出来,一身洋红色宽大的衣裙松松垮垮的挂在她的身上,美丽的张扬而热烈。殷红的唇隐隐含着怨怒,香肩微露,叮叮咣咣奔向门口,才一现身便就停了,光着小脚雪白雪白的踩上冰凉的石板,像是割破了一样让人心疼,对上半见眸子那一刻,眼泪夺眶而出,几步奔到半见面前。
“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
许是终看见谢元德站在那小丫头的后面,英小姐遂瞪了德少爷一眼,掐着半见的腕子往里屋走。
“没事的姑娘,是德少爷让我来了。”半见道,扭头看了看谢元德,三个人之间困惑,审视,暗潮汹涌。
半见遂咯咯咯的笑了,气氛恰如其分的松弛下来,小丫头遂踮起脚尖去搂英姐儿的脖子,到底是个子太矮,她被那直挺着脊背的姑娘抻栽楞着膀子,往里屋走。
“我哥怎么能放你进来?”谢元英问道,撩开床幔,两个小丫头爬上了炕。
“我答应听他使唤,现在是德少爷在姑娘这儿的探子。”半见说着,仰面躺在英姑娘的绣床上,也不知道铺的什么,暄软裹着异香,真是舒坦得她四肢百骸皆是欢呼雀跃,只叹英姑娘这命可真好。
“你,你帮着我哥,要监视我?”谢元英不可思议的问道。
“嗯!要不他这次不得打死我?”半见道,遂咯咯咯的笑了,笑得谢元英也似乎明白过来,脸上的表情渐渐有了变化。
“可是,元律总会护着你的。”谢元英道。
“你也说律哥会护我了?可命运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怎么能总指望别人?况且哥也不是姑娘你,他都没个看护的人呢!”半见遂道,方见谢元英抿了抿嘴道:“我到宁愿不要人护着。”
“放心吧姑娘,这几日你先准备着,及笄礼前,我来安排。”半见道,眸光清澈似水,却深不见底。
“姐姐,你又翻啥呢?”小蔻稍推门进来,便见半见点着脚尖在柜子上面翻找着,好半天的才拿下一只红漆木的小匣子。吹掉一层厚厚的灰尘,抽开匣盖一看,果然好东西自然铮明瓦亮。
“这是什么呀?”小蔻稍看着半见手里的琥珀,柔和细腻的橙黄色微光,盈盈弱弱似有似无。
“一块破石头。”半见道,遂又把那琥珀放回到盒子里,用袖子的里衬里里外外擦净了那红漆木的盒子上的灰尘再一看,果然更值钱了。
“姐姐你咋这么邋遢,这有帕子呢!”蔻稍说着抽出帕子来,去被半见推开了手。
“没事儿,省得你见天的洗。”
“半见姐姐,这东西很值钱吧?”小蔻稍道,半见遂笑笑不语,临出院子才叮嘱蔻稍:“我若是回来晚了,你就告诉哥我去锦绣阁了。”
这个东西怕是值些钱的,半见这样想着,琥珀琥珀,这个成色若在上辈子,换个别墅没啥问题,没道理到了古代反而不值钱了。
想必八百两应该是不止,她少说也需要一千两!打定了主意的她专程绕到城东找当铺,左转右转,拉车的师傅都问了几次了,半见真就看见一家有眼缘的当铺,门口的匾额上一个大字,合当,这什么名字,遂给了车前下了车来。
当铺铺面不大,匾额门槛倒是规规矩矩,不像大当铺那样高门阔匾拒人千里之外,也不像小当那样让人心生疑窦,冷眼看着,是个规矩的。
小丫头高高举起那琥珀给当铺的掌柜的看了,遂掌柜的竟从那柜台里绕了出来,双手托着那琥珀上上下下打量半见良久才道。
“姑娘这宝贝想当多少钱?”
“老板说个价格吧!”半见肯定这玩应不能便宜,否则那掌柜的何必从那柜台里绕出来,那福毕恭毕敬的德行,遂坚定了要当一千两银子的想法,可她转念一想,会不会少了?便也想听听老板的开价,也许还能当得更多也说不定。
“一千两。”老板举起一根手指来,扫把一样黑粗的眉毛一皱,一双大眼瞪得好似□□。
半见一惊,这老板开价就给到了她心里的位置,明显还是压着价给的,遂又道:“一千五百两。”
“成交。”老板笃定道,眼底转瞬即逝的笑意藏也是藏不下的,小丫头当即一闭眼,一阵子懊悔,完了,价给低了。
总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落了定的事儿,反悔不得。反正是白来的东西,留着也没啥大用。难不成对着琥珀喊两句,就能掉出一千两银子?还不是一块石头罢了,做大事不纠结那些个,遂拿了银票转身直奔西市坊,去那要转手的铺子了。
与掌柜的敲定了交易时间,半见提出想跟铺子的主家见个面。
她来这世间也是头一遭买地,从当铺拿着巨额银票出来时,不免的心慌手抖,若是被这掌柜的骗了她可如何是好,还是要跟东家交易稳妥一些,便约定了三日之后,店铺交易。
半见遂揣着一千五百两银子回了府中,在屋子里左右翻找也没个稳妥的地方藏着。想来想去还是带在身上。
晚饭的时候半见照例带了吃食给白术送去,还有新做的那身衣裳。铁打的姑娘现在已经好多了,能走能跳,已无大碍,只是一身衣裳穿不得出去,每每半见进来,她都还是下意识的要躲。
“能不能晚两天回七小姐院子?”半见一边帮白术整理衣裳,一边问道。
“能,何事?”白术道,孙绣娘的手艺果然是好,她连白术的面都没见过,衣裳做得却正正好好。
“明日想让你帮两个忙。”半见恰是随意的道。
“好。”白术也不问细节,只脆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