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谢元英应了一声:“你真不跟我走?”
“姑娘,我还有放心不下的。”半见遂道,方低着头不敢看她。“今儿规划不周全,不知道你能跑多远?也许跑不掉,若是被抓了不要纠缠,青山还在,就定有柴烧。”
“嗯!”谢元英应声,半见只感觉姑娘的目光一刻不停的跟着自己,无处躲藏,慌得她不得不说点什么。
“西北从北门出去是官道,北门的守将,姑娘可识得?”
“是元律吗?”谢元英突然开口,似乎是没听见半见的问题。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姑娘咱们得知道守将是谁,才知道哪个门出得去呀?”半见又道。
“是元律吗?”谢元英也又问了一次,伸手拦住半见。
“有他。”赖不过了,半见遂道,拽住马头和缰绳,让谢元英上马。
英姑娘良久方才点了点头,似在思忖,随后飞身马上,揽住了缰绳道:“半见,我在边境等你,或者你和元律。”
小丫头面颊轻轻的抖了下,也不吭声,只拍了拍马屁股道:“嗯!”
谢元英策马而去,半见远远的望着她跑向更远的街口,一匹马,马上黑衣的姑娘越来越模糊起来,揉进黑暗中,全像是没那个人,只在更远的转角处,马儿停了下来。
她回头看她,黑暗中英姑娘飞扬的马尾漂亮的一甩,抽打着宁静的月亮,一人一马立在巷口的光影里,只是一张剪影。
此时半见听见府内传来家丁的吵嚷和脚步声,叮叮咣咣越来越近了,便赶忙朝着谢元英摆了摆手,见那姑娘勒着缰绳拐进另一条巷子看不见了,扭身回头,关上院门,撂下门闩,又从那两个被打晕的小厮身上翻出大锁。
小丫头拿到锁头微微的笑了,回头将那锁头套在门环上锁好,拼了全力把钥匙扔出了院墙,再回身时,追出来的家丁已经到了眼前。
“你起开,起开……”半见一声不吭的顶在门口,身子向后靠在门栓之上,气喘不止。
“别追了,追不上的,都回了吧。”小丫头慵懒着打了个哈欠道:“这都什么时辰了,明儿还当差呢!”遂身子往前一步,松开那门栓,伸手分开人群,一层层扒拉开往外走。
钥匙都在外面呢!挤上前又有什么用处,要挤,给你们好了。眼看着最后一层了,半见分开人群,迎面却见一男子。
“半见。”谢元德道。
德少爷仿若神祗一般高高的站在一群家丁的后面,他没穿外衣,身上是白色的里衣。英俊的面庞眼见得的狠烈严肃,许是睡得正熟,怒气未消,低沉着声音又道:“钥匙呢?”
“大哥哥。”谢元律不知道何时来的,三步两步挡在半见的面前。“大哥哥我来。”说罢扭身瞪着半见。“钥匙呢?”突然的一声大吼,吓得半见身子一抖。
“半见,你把钥匙拿出来吧!”见半见一哆嗦,谢元律遂又软了下来,贴着半见的耳朵小声的道:“七姐姐跑不出城的,你们这样根本没用,钥匙呢?快给我。”
半见何尝不知没用,今日若还能出去,那便是导演开了小灶了,可英姑娘……“男儿可死在战场上,女子也当以此为荣。”英姑娘说这话时,神采奕奕,她又有何可惧呢?
“半见。”门外是英姑娘的声音在叫她,半见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来,扭头看那大门。“大哥,钥匙在外面呢!”
英姑娘话音刚落,一把拴着铜环的钥匙飞过大门,落在谢元德的脚前。
门房小厮难得来了韩山苑里,说是门口有小哥来找半见,弄的半见也是一脑袋困惑。
“你怎知是来找半见的?”蔻稍问道?
“那小哥说的姑娘,面色发黄,头发枯草一样稀疏,长得挺秀气,这国公府里还有别的姐姐?”门房的小厮蕈子打小便就熟识了府里常外出走动的姐姐,断断是人不错的。半见百思不得解,难不成是董衙内?
“我也奇怪呢!半见姐姐怎么会认识那样的人,脑子好像有点……”蕈子手指着脑袋里画了个圈,半见遂突然想起是小山,定是来送衣裳的。
“半见姐姐,你这是什么东西呀!谁能穿这么大的……”蔻稍一边走,一边嗫嚅着道,见了半见,便把那包不皮递给半见。
小丫头遂进了屋里,把那衣裳展开了一看,当即佩服起孙绣娘的手艺来。元青色颇似男子,但她处理的恰到好处,有男子的利落,也不乏女儿家的精致,秀样斜领的设计不显得沉默,这钱花得也算值得。
“院里可有位姐姐名唤半见的。”今儿怎么了见天的来人寻她,半见听见门口有人来找,遂应了声“来了。”赶忙收起那衣裳,出了屋子,见门口站着的,竟是两个当兵的,那还用问吗?定是德少爷来算账了。
“半见,你起来吧!”
“奴婢不敢,奴婢知错了。”半见遂道。
早知道他谢元德不会那样轻易放过的,想是这两天教训英七小姐没完,今儿才轮到了自己了。
“起来坐吧!”谢元德道,瓷片碰撞叮当作响,许是茶太热了,德少爷吸了一口。
半见遂起身站好,面前是一张高脚薄板茶几,台面上一整套天青釉茶具,烧红的炭火烹得壶中水翻滚热络,谢元德示意了下,半见便就明白了,走过去伺候德少爷奉茶。
“哎!我来。”
半见手刚搭上那茶壶,便被谢元德拦了,朝着左手边的椅子轻抬下颌:“坐哪儿。”
坐?半见眼珠滴溜溜乱转,到底是身份有别,德少爷让她坐?不明就里,她不敢坐。
“哎!怕什么,坐吧!”见半见站着没动,谢元德又道,拿了只新杯子放在那座位前面,点了杯茶道:“坐吧,今儿咱们不算主仆。”
这是什么套路,半见不明白谢元德是要干什么,想想便走过去坐下。总之是福不是祸,是祸坐不坐也是躲不过,索性坐就坐了。
小丫头伸手拿起那茶杯,来这世间这些年,还是头一次姓谢的给她倒茶,遂凑到嘴边上,一股子异香扑鼻,轻抿了一口,真真是上好龙井,舒坦得微微她笑了。
“我听说你爱喝这龙井。”谢元德道。
“看来德少爷今日定是有旁的事儿呀!”半见遂也道,若只是为了罚她,就没必要打探她的喜好了,看来这事她是可以拿来装腔作势了。
“闲聊嘛!”谢元德又道,眉眼难的柔和,又点了杯茶给半见。
“闲聊何事呢?”半见道。方见谢元德猛一挑眉,恰似意外的撇了半见一眼。
“看来这龙井与你,譬如杜康,好酒呀!”谢元德道。
半见当即便明白自己是太大意了,赶忙又端起礼数道:“德少爷既有事要问,那半见必是知无不言的,不过英姑娘的事儿,半见也未必尽知罢了。”
谢元德听罢点了点头:“那就说说旁的,说点无伤大雅的闲事。”短暂的停顿了片刻,谢元德又道:“我听说你棋下得很好。”
“不敢瞒德少爷,半见确实会下棋,好却未必。”
“那就来解一局。”谢元德拍了拍手,见门外一兵士的端了个棋盘过来,单膝点地,举过头顶,刚好是舒坦的高度。
半见扭头看那棋局,白子形式奇好,黑子棋力不弱,布局虽扎实却仍是不敌,此盘能平和尚需功力,若是想赢,黑棋必是要碰上个菜鸟才行,可单看那白棋磅礴的气势,绝不是菜鸟。
“德少爷这是为难我?”半见遂道,死活赢不了的棋局,何况对手是谢元德。
“旁人算是为难,与你或许是请教。”谢元德道。
半见旋即翻了个白眼,想弄死她就直接下手好了,何必还弄个棋盘来,让人恨自己棋艺不精?“德少爷莫要玩笑了,便是棋圣现世总有不治之局,这……”此言一出,半见突然明白了什么,遂又道:“生亦是死,死亦生,不入死局不逢生。”
这棋局定然是某个现实的处境,谢元德也必须解困才行,半见遂伸手拿起一颗重要的白子,放回棋盘之内。
“你这是为何?”谢元德眸光灼灼的看着半见。
“既入死局,有何规矩可言了,或生或死,生死抉择,无道既有道,握不住的沙,不行就扬了吧。”半见道。
谢元德愣愣的看着面前枯瘦羸弱的小丫头,清澈寡淡的眸子里,平静如水,良久也未开口,久到半见都有些犹豫了,只盯着他低垂的眸子左右闪躲。
她不知道他的困局是什么,却知道他定然能想得明白,有时候困在居中可能需要的不是方法,而是换一个角度,但她绝不可能知道多年之后,今日这只回旋镖,竟还会打中自己。
谢元德摆了摆手,让那兵士退了下去才道:“下棋是哪里学的?”
“来谢府之前,师傅教的。”半见道,不敢怠慢他的反应,方见谢元德点了点头。
“你来谢府之前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