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的供状里明显多了许多内容,最重要的就是他们现在最需要的东西。
郑太师党羽的结构情况,毒物的种植与制造地点,还有这几年来,他知道的被陷害的官员。
季然扬眉,吴大知道的事情有点出乎他们的意料,竟然连毒物相关的事情也知道。
还有这些官员名单,数量多得有些夸张。
她连忙将名单交予崔易:“崔大人,你看看这个,看来郑太师陷害官员的行径已经持续多年,而且似乎有自己的目的。”
敛财只是他其中的一个目标,巩固并加深自己派系的根基与爪牙才是终极目标。
再一想乌卿楼的原东家,北顷王的存在,还有之前他们猜测的毒物对百姓的侵袭。
郑太师的下一个目标,会不会是皇位的。
即便无法自己坐上皇帝的宝座,扶持一个无能的皇帝,成为摄政王,也能一人之上,万人之下。
天下的权力与财富,也能归他一人所有。
崔易接过名单,里面赫然有他熟悉的名字,那其实也是他一直追查郑太师罪行的原因。
他的直觉没有错,他的父亲果然是被奸人所害。
大理寺卿从座位上起身,不出一言,走出办公房,崔二也起身跟在身后。
众人惊讶地看着,不明白是发生什么事情,为何忽然离席。
王藻连忙看向崔易落在桌案上的名单一眼,这才反应过来,脸上顿时浮现愁容,抚了抚长须,长叹一口气,摇头。
嘴里念叨着:“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当年真的是冤案……”
季然不解:“什么冤案?”
王藻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正前方的县主,想说但又收了回去,最后只摇头,离席了。
季然的目光转向其他人,希望能给自己一个回答,却发现其余人也是一头雾水。
她皱紧眉头,思忖片刻,起身,离开办公房追了过去。
到了门房处,才得知崔易是回府了。
联想到王藻嘴里说的冤案,难道说那些被陷害的官员里,有崔易的熟人?
她回忆里头的官员名字,忽然想起里面有一个也姓崔的官员,那好像叫作崔游,职位同样是大理寺卿。
难道是崔易的家人?
季然边想边上马车,往崔府去,她要问个究竟。
现在案子在最紧要的时刻,如果真有与他家人相关的冤案,说不定能从中找到更多的证据,进行翻案获得清白。
一会,马车便停在崔府门口。
望着牌匾上崔府二字,脑海中闪过关于崔易的信息。
她先前曾经问过季渊,崔易的父母早在十八年前便过世,后来他便在祖父的教导下长大,不近人情的名声是在成为大理寺卿后才有。
告知门房身份后,季然在门口等了一会,崔二亲自看门迎接。
看到他,季然试探:“崔大人这是……”
崔二看到她来,非常开心,但听到问题又有些为难,道:“县主不如直接问大人吧。”
季然轻点头,往里走去。
崔二送她到崔易的书房,打开门,便在门口候着。
只见里头摆满了各种的册子和书籍,崔易在里头翻箱倒柜。
季然小心翼翼,走到崔易的身边:“你在找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崔易一言不发,只一味地翻看面前的古籍,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看对方这样的态度,季然顿时不爽起来,直接一把抓过他手:“你到底在找什么,快跟我说。”
崔易停下手上的动作,侧身看向她,没有表情的面容上,不知为何季然看出些委屈。
他这个样子,季然是真的没见过,她顿时着急起来:“你……你怎么了。”
“找什么,跟我说,我来帮你找。”
崔易低垂着头,默默道:“我在找我爹留下来的证据,找了许久,还是没找到。”
根据他的解释,季然这才知道,十八年前,崔易的父亲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当时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崔易在梦中被崔游叫醒,半梦半醒之间他只记到他爹说的藏于宫中四个字。
第二天醒来,家中就突然被皇帝派来的搜查的人马弄个天翻地覆,所有的东西都被翻了个遍,管家奴仆都被叫到前厅候着。
连他都被母亲抱在怀里,站在其中。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崔易再也没见过自己的父亲。
过了许久,母亲也因为过度思虑患了重病,他被接到祖父府中生活。
之后,他披上麻衣,也就是在这一天,崔易知道了他父亲在哪里。
正在背负收受贿赂罪名,在刑场被人砍头。
一家三口只剩一人。
这之后,他背负着贪官后代,崔家耻辱的骂名,在祖父的庇佑下生活。
但崔易的心中,一直坚信着一个想法,他父亲是被冤枉的,但他没有能力找到佐证的线索与证据。
抱着这个信念,他在祖父的帮助下,成为皇帝的近卫,逐步走到大理寺卿的地位。
这个位置能让他能找到当年案子的各种信息,却一直没找到有什么线索能与那四个字关联上。
也就是在适才,崔易通过吴大提供的名单里,看到了与自己父亲当年共事,自己也相当熟悉的一个官员姓名。
但这个叔伯,明明现在还在当官,甚至就是徐州一案结束后,来接任知府位置的邱晁的兄长,现居礼部尚书一职的邱赏衣。
也就是说,他明明曾被陷害过,却安然无恙。
再联想到他现在与郑太师姻亲的关系,崔易不免有别的猜测。
或许他父亲当年藏了些东西在家中,而且与这两边都有所关联。
“那除了这些,你还有没有其他的线索?”季然皱眉,回忆适才他说的话。
“既然当年邱赏衣与你父亲曾一起共事,那当年让你父亲背上罪名的案子,他是否有参与过?”
崔易摇头:“我已经翻阅过,当年他正被外派,并未参与其中。”
“甚至当年父亲的案子一出,他还为此到处走动,替我父亲申冤。”
他蹙眉:“在看到名字之前,我未曾想过此事竟然会与他有关,我也并不太相信。”
“但事实就放在面前,我们不得不相信。”季然劝解:“不如我们来想想他们当时有没有什么奇特之处,比如你父亲当时除了这个案子,还在查什么?”
被这么一说,崔易忽然想起邱赏衣好像就是因为当时别的案子才被外派,那案子好像是……
他从旁边的箱子中扒拉出一个卷轴,打开,里头有一幅《汉宫春晓图》的长卷拓画。
下面是这个案子的相应证据与信息。
崔易记得,这桩案子的起因非常奇怪,当时皇帝因为某个小太监的一句话,兴起看古画的念头。
谁想就被发现宫中收藏的《汉宫春晓图》真迹遭人调换。
当时的大理寺官员追查到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邱赏衣也是因为这个案子,被降职到礼部当主事,可谓一落千丈。
“这春晓图里,是不是少了些人,而且其中的一些地方似乎也不同记载?”
二人在翻看案卷,季然在翻阅其中一份文书时发现道。
这幅长卷里,包括宫女、嫔妃、孩童,应该大致有一百二十多人,但她一扫而过却发现其中有些突兀,细看后就察觉出少人。
还缺少赏花下棋的宫廷生活场景。
崔易仔细查看,回忆半晌后,确实是不一样,瞬间皱起眉头。
这幅长卷是当年找到真迹时礼部拓下来的,按理来说,应该与史料记载的一致。
除非当年找到的所谓“真迹”就有问题。
季然翻到当年的信息,惊讶道:“这画是前朝皇室找到留下来的?”
又是前朝,难道这个案子也与张治有关?
再细想适才那四个字,所谓的藏,难道是指案子的真相在这张画里?
还是说造成崔游下狱的案子与这个案子有关?
脑海中一团乱麻,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解起,她挠挠头,下一步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去。
季然站起来,准备走走换换脑子。
起身的一瞬间,因为蹲的时间太长,脚麻站不稳,就要摔在地上。
崔易连忙伸手抱住,二人倒在地上,因惊慌扬起的手甩到旁边的茶杯,茶水瞬间倾倒在拓画之中。
拓画一下子就被浸湿,看到这情形,季然连忙弹起身体,拿起茶杯。
她抽出手帕擦拭,却忽然发现原本发黄的空白地方出现黑色的字样。
“崔大人,你看,上面有字。”
崔易走过一看,惊讶道:“这是……”
季然:“这拓画应该是由两层,上面那层浸湿后,导致里面那层的字显现出来。”
她边说,边查看拓画首尾边缘的地方。
茶水将整个尾端都浸湿,首层有些卷边,季然从随身小包里拿出竹签,一点点地刮开。
她捏住一个角,再用竹签往里划开,逐渐地,这幅长卷,一分为二,变成了两张。
里头的那层,竟然密密麻麻地写了许多字,季然看到这些,只剩一个感想。
这一连串复杂、死伤无数的案子,背后的原因竟然如此简单。
那一切的始作俑者,郑太师的命数,估计就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