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大理寺的地牢。
审讯室内，光线昏暗，只有角落的烛火微微发着亮光。
崔易坐在一张木椅上，目光冷峻，身后站着王藻等人，手里皆持长刀，面无表情。
对面，吴大双手被捆绑着跪在石地上，低垂着头，浑身颤抖。
这个场面，持续了一炷香时间，众人的脸上都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脸上异常平静，他们的沉默里似乎酝酿着什么。
“吴大，你可知你犯了何事？”崔易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威严十足。
吴大好似被这打破平静的问话刺激到，抬起的头神情激动：“大人，小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过。”
王藻“嗤”了一声：“什么都没做？你确定？”
“大人，小的虽然卑微，但是你们不能把我没做过的事情栽赃给我。”吴大继续道，“我……我好歹伺候刘大人那么多年，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他普通的面容上浮现无奈的面容，似乎满心认为崔易等人是故意陷害自己。
“你认识杨冰吗？”望着面前还在演戏的小人，崔易冷不丁地提问。
只见吴大无奈的笑容顿时僵住，眼珠子乱转，像是在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回话。
过了一会，他好像反应过来：“这是谁，小的不认识。”
“翟木绒认识吗？”崔易再次发问。
“小的不认识。”
这一下子，吴大的反应快了许多。
“真的不认识？”王藻道。
“大人，这些人小的真的不认识，小的一直在刘府生活，从哪里认识那么达官贵人。”吴大摆出一副你误会我的态度。
“达官贵人？”王藻嘴角微扬，“我只说了这两人的名字，你为何知道他们不是平民百姓。”
此话一出，吴大顿时慌乱起来，连忙解释：“小的，小的没想那么多，只是听名字……”
“吴大，休要狡辩。”崔易语气严厉，“本官已向刘家管家的打听过，你前年曾经向刘天杨请过一次长假，说是要回乡，但本官已翻阅过当地的路引名录，根本没有你的信息。”
“你没有回去，而是去了徐州找杨冰等人透露消息，是不是！”
吴大根本就没有想过，大理寺竟然会查到这里，他抖如筛糠，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你今天去了哪里？”崔易忽然转移话题。
“小的……”吴大没想到对方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反而问起今天的事情。
他一下子如释重负，心里还是有些恐慌，但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回答道：“今天，今天去了城郊帮人打工。”
“哦？从家里拿了什么东西去？”崔易直入主题，这点才是他们目前最重视的问题。
“东西——”吴大脑子快速运转，瞬间一股凉意从背脊上升，生怕露出什么马脚，他小心翼翼地回复：“没……没带什么。”
他回答的当下，季然敲门，冷着脸进来：“大人，东西找到了。”
双手奉上一个盒子。
崔易的视线一直盯着吴大，只见对方在看到盒子的当下，眼瞳瞪大，脸色瞬间苍白起来，嘴唇微微颤抖。
“这下，你有什么话可讲？”他目光直射，犹如长剑般插入吴大的胸口。
“我……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你再怎么逼我都没有用。”吴大依然嘴硬，死都不愿意承认。
“哦？但你兄弟可不是这么说。”季然再从身后，拿出一个册子。
看到这个册子，吴大的脸瞬间从白变红，再到紫，似乎憋着一口气，不相信这东西会被人找到。
再想到刚刚面前这女人说的兄弟，他一下子就想到是什么人：“是，是吴二说的？”
季然挑眉：“你说呢？我就是小小问了一嘴，他什么都说了出来，还说了很久，我纸都写不下了。”
“不，不可能，他不会出卖我的！”吴大神情激动，逐渐陷入癫狂。
实际上，他在看到那册子的时候，就已经明白对方什么都知道，但还是不相信这个事实。
“不，不……我，我要死了，我要死得很惨了。”吴大加大挣扎的动作，脸上带着绝望，嘴里囔囔道。
看他这个表现，季然忽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她径直走到吴大面前，蹲下，大叫一声吴大：“你不想死，就拿出证据来。”
吴大完全不理会季然在说些什么，他只一味地默默默念着自己要死了的话。
季然眯着双眼，轻声道：“郑太师。”
他没有任何反应。
“我们已经知道，你是受郑太师的指使去把绣娘案的事情告诉杨冰等人，以此借刀杀人。”
“我们也知道，也是你设计沈方杀害刘天杨，还用假死的方法让自己成为证人。”
“这些，都是郑太师为了一己私利让你去做的。”
每说一句话，吴大停住了默念的动作，他低垂着头，不愿意让别人看清他的表情。
“你这是想要为他顶罪？”季然晃着册子，上头是吴大记下的自己干过的事。
吴大依旧一言不发，从她的角度看，只有抖动的肩膀代表他在听。
“我认为你是不想的，否则你也不会将放着香膏的盒子交给老陈，对吧。”季然试探性地说出猜测。
听到老陈的名字，吴大的头瞬间抬起，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为何这个人能够知道这点，他和老陈的见面明明没有任何人知道。
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心中逐渐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难道面前这个人，真的能扳倒郑太师。
“你知道老陈的身份，想借此让他对付郑太师，好让自己脱离目前的一切，对吗？”季然继续道。
吴大嘴唇颤抖：“你，你为什么会知道？是……是老陈告诉你们的，他到底说了什么？”
看他这个反应，季然忽然察觉到对方似乎还不知道老陈的死讯。
她转转眼珠子，笑道：“老陈把你们密谋的一切都告诉我们了，也把手上的证据交给我们。”
“但为了万无一失，我们还需要你的证词和证据，这样才能成功。”
最后，她沉着脸，认真道：“吴大，帮助我们找到定郑太师罪的证据，这是你目前唯一能做的。”
吴大看着前方跟自己讲话的女人，还有背后站着的大理寺官员，眼神闪烁，一时之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他在刘天杨案中，实际是相当惊讶这些人破案的速度，当时他其实是预备投案自首，然后供出沈方的罪行，却没想到先被人找到。
再加上老陈，他竟然直接将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难道自己真的能相信他们？
他真的不想死。
吴大用力地闭了下眼睛，睁开，缓慢道：“我可以告诉你们，但我有一个条件。”
与崔易对视一眼，季然继续问：“什么条件？”
“案子结束后，你们要保我的性命还有生活，我要安稳地过好日子。”吴大直视前方，眼底有一丝对未来的希冀。
季然沉默不语，但心里在冷笑，做了那么多坏事，竟然还想过安稳日子，真是做梦。
崔易开口回答：“好。”
他对崔二点点头，示意将人松绑，随后从旁边拿过纸笔，放在地上：“写吧。”
吴大扭了扭手腕，看了眼地上的笔，还想得寸进尺，张嘴就道：“我要吃的，喝的，都给我拿上来。”
崔二一听，就拿着刀往前走，吴大看到瞬间又缩了回去。
崔易伸手阻止，吴大一下子又得意起来。
谁料，崔易直接一把抽过长刀，往他身旁一砍，刀尖直接插入地下，他冷冷一句：“写！”
吴大看着身旁锋利的长刀，冷汗直流，拿起地上的毛笔写起来。
崔易起身，示意崔二看着他，带着其余人走出审讯室。
良久，崔二拿过几张纸来到崔易的办公房内，里头几人正在翻阅吴二的供状。
他们再审讯吴大的时候，其他官员正在旁边的屋子里审讯吴二。
根据吴二的供述，季然得知他们从小一直生活在一个海岛上，与他们一起的还有其他的孤儿，大概上百人。
其中当然也有跟他们一样的双胞胎。
看到这里，她不免想到了什么，但决定先暂时放下，继续看下去。
在岛上的生活时，会有人训练他们学习各种的事情，杀人自然也是其中一个。
当吴大他们十二岁后，就陆陆续续地被人带到人群居住的地方，会给他们安排住所和身份。
当他们以为能自己支配生活时，上头的命令下来了。
让他们兄弟二人潜入刘天杨家做随从，监视他的一切行动。
为了便利，他们兄弟二人是作为一个随从在扮演，这样其中一个人要离开时，另一个能够顶上。
之前在大理寺时，有官员看到的疑似鬼魂的吴大，就是吴二所扮。
后来，兄弟俩便离开了刘府，在现在的地方住下，等待上头的下一个命令。
至于杨冰等人的事情，吴二并不清楚。
他只知道，在刘天杨的案子后，吴大开始调查岛上的一切，也在一次相遇里，认出了老陈。
在岛上生活的时候，老陈是训练他们的其中一个，而且对方明显地位高于其他人。
但是更多的，吴二并不清楚。
他性格懦弱，很多事情都是吴大出面处理，也因此二人生出许多嫌隙，很多话也不再多说。
当知道抓他们的人是大理寺的官员，而且目的是吴大时，他放弃了。
吴二不想活在别人的操控，像一个被人提线的木偶，他选择供出一切。
“吴二似乎心存死意。”王藻抚着长须。
季然拿过崔二带来的供状，翻阅后答道：“吴大可不是，他想继续活下去，而且是被人尊重地活着。”
她再看一眼崔易：“你真的觉得他值得活下来？”
“在地牢生活，也算是安稳过日子。”崔易狭眸，“对于一些人来说，他的死反而是痛苦。”
“让受害者知道他永远也出不来，一辈子都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安稳地过日子，也算是一个安慰。”
这个回答，相当冷酷，季然却非常喜欢，听到崔易同意吴大的要求时，她便知道没有那么简单。
她果然没有看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