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施一句话，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他俩。
窦衎一头雾水，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倪初久，后者表情跟自己也差不多。
成施啧了一声，似乎不满他俩到了这时候还在装傻：“你俩打到兵部去的消息这段时间都传疯了，就连我爹这个不怎么八卦的人前段时间都还跟我打听。人家都知道关起门来吵架，你俩是有什么特别的情趣么，生怕没人看到？”
楚岚抓了把五香瓜子，听得津津有味，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拱火：“你俩为什么吵架？”
吵架？窦衎想了想，斗嘴倒是有——啊，大概是那日他跟倪初久开着门打闹那几下被人看到了，然后又被添油加醋地给传了出去。
但他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不穿上衣而被倪初久“训斥”了吧……
正苦恼，就听倪初久淡定吐出三个字：“吃螃蟹。”
“吃螃蟹？”众人诧异。
“是啊。”窦衎赶紧顺着他的话继续编：“将军说最近刚好是螃蟹肥美的时节，晚饭要吃螃蟹。但我大老粗一个，嫌拆螃蟹麻烦，自然就反驳了几句。许是过于投入，声音大了，一时没控制住，这才给人听了去，然后谣言就这么传了起来。”
“怪不得传言还说听到什么‘脱’、‘麻烦’什么的话，原来是拆螃蟹……”成施啧啧称奇。一旁的崔怀慈也感叹道：“……不愧是吃货啊……”
托倪初久长久以来树立的好吃形象的福，成施等人只是略微对这理由表示了惊讶，便很快接受了这个解释。
吵架这页好不容易被揭过去，二人落座。楚岚让人将贡品抬上来给众人欣赏。
几箱子的罕见珠宝和珍稀兽皮、羊毛织的地图和星宿图，还有几套羽毛和动物骨头和鳞片制成的坚硬护心甲。这些新奇玩意儿都属于各族特有的宝贝，是以哪怕在座的这几位已经是大启最位高权重的人了，都还是连连感叹开了眼。
倪初久摸了摸那骆驼皮，突然想到什么：“皇上，再过一月多便到了冬季狩猎的日子。今年的选址您有什么要求吗？还是说跟去年一样？”
从倪初久掌管铁骑营始，每年冬季狩猎的选址都由他们负责安排。楚岚跟先皇不同，不喜欢在节庆事宜上大操大办。对他来说，拿钱去打仗好过拿钱去修宫殿，少一分奢靡享受的花销，就多几户百姓能吃个饱饭。
“照常就好，也不用多劳心费力。”果然，楚岚并无要求，但是他转头一看到地上的箱子，却又罕见地犹豫了片刻：“不过，朕在想，这也的确是个好机会……”
似乎打定了什么主意的楚岚看向窦衎：“云霁，此次你去边疆跟各方势力打交道得多。依你看来，此次冬季狩猎，邀请边疆各族参与，利大还是弊大？”
窦衎听倪初久说过楚岚的脾性，是以知道皇上有囊括四海之意、吞并八方之心。无奈大启根基不稳，处处都需要花钱，这几年里他只能保守地先重发展。对于边疆的侵犯，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吃老本地守着边界。
一次两次还好，多几次侵犯，就纯纯属于欺负人了。
这样的憋屈窦衎上辈子完完整整地体验过，是以这一回，不用楚岚多说，他自己都先举双手赞成。
窦衎结合上辈子的经验，分析道：“臣以为，弊端虽有，但邀请百人使团出席的花销要远远低于打一场战耗费的金钱和人力成本。而利么，则取决于这次冬猎的具体情况。这次我军大捷已经给予北方各族重创，若是此次能乘胜追击，展示大启的兵力和骑术，充分宣示大启的实力，定能震慑对方。至少两年内，对方不会有太大动作。”
无人知道窦衎的秘密，但却都被他语气里迸发而出的激情鼓舞。楚岚两眼放光，连声道好，倪初久也意外地看着他，嘴角却是上扬的。
“说起这个，朕也不能落下。”楚岚虽然跟倪初久和成施这俩个武人玩得好，但他自己却不善武。他腾的一下站起来：“来，你们指导指导我射箭。离冬猎还有段时日，朕看看能不能速成一下。”
倪初久和成施你看我我看你，这时候倒十分礼貌地谦让起来。二人拉扯了半天，突然福至心灵，齐齐转头，看向了窦衎。
窦衎心道不妙，立刻解释：“我没什么教学经验，打猎的方式更是粗糙，怕伤了皇上您。”
“打猎？我也要参与！”
突然插进来的女声让众人一愣，才意识到楚黛已经沉默许久了。
“看着我看什么？不是说打猎吗？我也要去！”她腾得一下站起来，走到四人这头，左看看右瞧瞧，最后站到窦衎身旁，也仰头期许地看着他。
窦衎当然记得这位之前狠狠坑了他一笔的长公主，再看楚岚，果然是兄妹，都喜欢磕瓜子，还都喜欢麻烦人。
不过这次，这位机灵的公主似乎重新被圈在了笼子里，不似之前宫外那么活泼了，连天生的笑唇都苦涩了不少。
楚岚朝自己妹妹泼冷水的时候更是毫无顾忌：“哈，你省省吧。这才刚结束禁足，又想蹦跶。要是你受伤了，母后又要说我没管住你了。”
“不用皇兄你操心！”楚黛一挥手：“不光是外族，朝中有几个官员的儿子我也早就看他们不爽了。刚好这次机会让我大展身手，让他们看看，女儿家能文能武也能打猎。诶——你这什么表情！”
楚岚撇嘴，不知道她的盲目自信是哪里来的：“我俩半斤八两，虽四体健全，但真刀真枪动起手来时基本算作残废。”
窦衎没想到楚岚狠起来连自己都骂，怪不得能跟倪初久玩到一起！
在座的三位习武之人沉默着对视了一眼，接着去看另外一位还没发表意见的文人——
这俩活宝都嚷着要学武，你呢？
崔怀慈手摆出了残影：“我就算了，我看看就好，看看就好……”
最后定下来三人轮流教楚岚和楚黛骑射，一个都跑不了。众人回到座位，又聊起来朝中还有哪些官员善武，能够在此次冬猎上代表大启展示一二的。
倪初久举荐了跟窦衎年龄相仿的一批年轻人，崔怀慈则表示几位正值壮年的武将也仍实力雄厚，不应被忽略。
成施小酌了几杯，见崔怀慈心情不错，就又有点儿管不住嘴：“你喜欢年纪大的啊，我也比你大，你怎么不喜欢我？”
崔怀慈白眼回敬：这是年纪大小的问题吗？
成施不笑了，崔怀慈少见他突然冷脸的样子，还有些不适，以为这句话又不知道哪里戳了他的心。谁知成施不依不饶，低声道：“还是说你介意我是男子？”
崔怀慈觉得这人无理取闹得很，气得骂人：“…….你别给我乱扣屎盆子……”
“这马上就冬天了不是春天，当着我们几个孤家寡人的面，你俩怎么能突然甜甜蜜蜜，完全不在乎我们死活？”好在楚岚不满起来，将他俩对话打断。
崔怀慈赶紧把话题拉回到正轨。
一旁默不作声的倪初久听了，却是豁然开朗！原本已经作罢的“窦云霁青春期引导计划”突然燃起了希望。
年纪大的……对啊，他怎么没想到呢？云霁或许也喜欢年纪大的！怪不得之前说有适龄姑娘他没反应，也怪不得他这么听自己的话。
倪初久摸着下巴思考，年纪稍微大一点儿姑娘也不是没有，就怕人家姑娘看不上自家狼崽……
*
连着下了一月多的秋雨，萧瑟的寒风中，冬季狩猎的日子也到了。
这日刚好是个难得的大晴天。朝内官员、皇亲国戚、外族来宾都聚在毫州皇城外的一处皇家林场的坝子里。
倪初久痊愈不久，穿得像个长了长毛的梅花鹿。窦衎则是一件灰黑狐裘，更像头狼了。庞昊跟着他爹来了，刻意越过人群跑来倪初久的帐子前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开口就是问他俩是不是吵架了。
崔怀慈和成施这次倒没粘在一起，但是窦衎还是敏锐地留意到他二人穿的外袍花纹居然是可以衔接上的。
众人寒暄片刻，只听“咚咚——”几声铃响，皆安静下来。
首先是出猎。就见人群中自动分开两列，正中，楚岚骑着一匹亮黑色的汗血宝马缓慢出现。那马性格沉稳大气、皮毛油光水滑，配上楚岚的黄袍更是霸气十足。
楚岚目不斜视，从脚边的箭筒里取出刻有钦犯姓名的鈚箭，对着林子深处拉弓，毫无顾忌地射出了第一箭，宣告本次冬猎正式开始。
这时，那匹名叫黑雪的汗血宝马仰天嘶鸣了一声。霎时间，两侧马叫声此起彼伏。同样按耐不住激动的还有冬猎的众人，是以纷纷上马，拿上弓弩，接二连三、气势磅礴地冲进了林子。
窦衎摸了摸火烧云的头，正欲出发，身旁却“刷”得一下，窜出去一梅花鹿般的矫健身影。
上扬的语气过分活泼，像极了它主人笑起来时候的眼尾。
“云霁！我俩比一比，一盏茶，看谁猎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