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慎言!这种事关乎到女子的名节,还是不要随意开玩笑得好。”
一阵鸦雀无声之后,朱睿立马开口打了圆场,这才令周遭宾客缓解了方才的震惊。
只不过时越已经下定决心要把这件事公诸于众,自然不会依着朱睿将真相隐瞒下去。
“我并没有开玩笑,在我失忆的那段日子里,的确是拜堂成了亲的。我不希望以后被误会尚未出阁,所以也请今天到场的各位做个见证。”
任谁看了时越这会儿的神情,都无法再推说这是她的玩笑之词。不过或许是太过震惊,以至于众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常小柔之前被再三告诫不可提及时越已经与自家大哥婚配一事。她心中发堵,知道个中厉害,也意识到梅氏瞧不上自家门第。可无奈时越对她是真心的好,所以她只能忍着,许多委屈也不敢说,因为摸不清时越的心意,不知道她是否也如梅氏一般,不想承认这段关系。
可眼下,时越竟当着众人的面澄清自己已然婚配一事,这无异于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嫂嫂没变,还是以前那个嫂嫂。
常小柔这样想着,再看周遭众人的唏嘘,急忙开口帮腔,“我嫂嫂说的是真的,她的确是已经成亲了的,她相公就是我大哥!”
暖阁里此时有几个云疆书苑的学生,其中一个的侍婢一眼便认出了说话的常小柔。
“小姐,说话那个小丫头就是我之前跟您说过的野丫头。斗大的字不识几个,还十分没有规矩。我当她为何能跟着含章郡主呢,原来竟是有这层姑嫂关系。”
这个说话的是地字甲班里冯雪儿身边的侍婢,就是她之前在书苑嘲笑常小柔来着。她之所以这样捧高踩低,原因是她的主子冯雪儿是当今兵部尚书之女,在云疆书苑也算得上一个狠角色。
时越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只觉得周遭的眼神并不十分友好。
哼……我要赶紧告诉敏姮,这个含章郡主已经不复从前也不足为惧了。
这样想着,她又开口道,“郡主,这种事你怎么能随便乱说呢,你这是要毁了自己的清白啊!况且,那乡野匹夫如何能配得上你?”
朱睿察觉到在场的有些人已经开始暗自窃笑,于是立马将时越拉到一旁。只不过冯雪儿那句“乡野匹夫”属实是触怒了时越。
“这位姑娘还请慎言!我相公才不是什么乡野匹夫,他是这世上最好的相公。”
大概是因为情绪有些激动,时越说这话时声音不免大了一些。被围观的宾客听了后,只觉得她真病得不轻。
“那就只能恭喜郡主了!不过不知道您的那位好夫君现在在哪里呢?”
冯雪儿复又带着点阴阳怪气开口道。
“他参军打仗去了。”
说者无心,可听者却都是人精儿,这句话无异于告诉大家,那人能不能有命活着回来还未可知。
得到了时越的回答,冯雪儿掩唇爽朗一笑,“郡主,敢问您的这位好夫婿如今可有一官半职?追随的又是哪位将军?”
“这……”
时越自然答不出来,因为常兴业从来没有提过这些。
不知时屿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不过他显然已经听到了那些为难姐姐的言论,于是直接开口道,“不管跟随的是哪位将军,都是替我大央卖命。试问没有前方战士保家卫国,哪有你们如今的歌舞升平?”
说话间,他已经来到众人之中,并停在了冯雪儿的面前,“听你这话似乎是瞧不起我大央的军士?”
这顶帽子若是被扣上,纵使冯雪儿有一万个脑袋也不够砍。她怎么就一时之间得意忘形,忘了时越还有个难缠的弟弟了呢?
“屿世子不能这样污蔑我,我可没有那个意思!我这不是担心郡主被人蒙骗了吗?”
冯雪儿这会儿已经被吓得乱了阵脚,生怕自己被时屿这只疯狗咬住,于是急忙扯谎给自己找补。
闻言,时屿并没有立即回应,只一双鹰隼一般的眼睛紧紧盯住冯雪儿,似是要盯穿她的心思。
“管好你自己,省得哪天说错了话,连累到整个家族。”
听到这句话,冯雪儿几乎被定在原地无法呼吸了,因为她清楚没有什么事是时屿不敢做的。
“屿世子,你也别这么生气,大家不都是为了郡主好才着急的吗?”
眼看气氛不对,朱睿连忙从中说和。
闻言,时屿冷嗤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我警告你,离我姐远一点,别以为她如今失忆你就可以趁虚而入了。”
被说中心思的朱睿,尴尬一瞬,随后摊了摊手,“这就是你们奉国公府的待客之道?实在是不敢恭维啊,既然这么不欢迎我,那我就先失陪了。”
说罢,朱睿果然转身离开了暖阁。
见此情形,围观看戏的众人也纷纷散开了去。
“姐,刚才没吓着你吧?”
时越闻言摇了摇头,而实际上她是觉得有些震惊的,震惊于大家对她成亲这件事的态度。
“其实你不必太在意他们的话,朱睿跟那个冯雪儿都不是什么好人。”
“那个朱睿说话有的时候的确是挺欠揍,但他毕竟帮过我,冯雪儿虽然不熟,不过也算是我在云疆书苑的同窗了。我以后躲着点就好,你也别去为难人家。”
失忆前后的时越对于一些事的看法做法都判若两人,这是让时屿最接受不了的。
“姐,你可别被朱睿那家伙骗了,他可是最擅长于伪装的,况且你在失忆之前也十分讨厌他……”
时屿尤不放心。
“我知道了。我有点累了,就先回去休息了。麻烦弟弟你帮我跟母亲说一声。”
经历此番,时越也无心继续参加宴会,于是带着常小柔与逐鹰二人,一同回了朗院。
暖阁里发生的事很快传开了,并且被加油添醋得传进了梅氏的耳朵里。她被气得不行,宴会还没结束便找到了时越的院子里去。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不是已经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不要跟旁人说这件事吗?你倒好,偏偏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你这是成心跟我作对啊!”
梅氏一见到时越就是一顿输出,完全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咱们现在就去前厅,趁着宾客还没散,你找个理由把刚刚说的话全都给我推翻。”
梅氏说罢,就要把时越拉走,时越哪里肯同意,况且她的力气不知比梅氏大了多少倍。
“娘,你这是做什么?我没有说谎,我也不去推翻!”
母女俩争执之际,时屿飞快跑到两人中间,把人隔开。
“行了,别闹了!话已经说出去了,再解释只会越描越黑,倒不如坦坦荡荡承认。”
梅氏虽然在这段时间跟女儿亲近了不少,但儿子毕竟没有失忆,因此她对时屿还是有些忌惮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了,娘,姐姐她有些累了,你便让她好好休息吧!前厅的客人还等着您呢。”
见时屿已经下了逐客令,梅氏只好悻悻离开。
待屋中只剩下姐弟二人,时屿方才开口,“姐,你真的认定了那个人?”
时越当然知道弟弟口中所指的是谁,于是斩钉截铁道,“嗯,我认定他了,这辈子我就这一个夫君。”
“好,我知道了。希望……你不会后悔。不对,我不会让这种可能发生。姐,你好好休息。”
留下这番话,时屿方才离开朗院。
……
次日,含章郡主时越已经嫁给一个乡野匹夫的事便经由冯雪儿之口传入了苏敏姮的耳朵里。
“当真?那看来她是真的失忆了……或许脑袋也不大灵光了。”
“是啊,我看得真真的,她又不是戏子,想演也演不出那么像。”
冯雪儿斩钉截铁道。
“那可真是有趣极了……”
“你不准备去书苑会会她?”
“急什么?我要让她彻彻底底得成为我的手下败将!”
……
就这样过了一年多,起初外界纷纷扰扰的嘲讽慢慢消失,大家开始对这个“全新”的含章郡主习以为常,她也再非让人闻之色变的罗刹,扶摇阁的杀神。
要说这一年以来,时越非但没有任何恢复记忆的迹象,反而在农耕这个领域取得了惊人的成就。
在常小柔跟老妇的帮助下,时越成功得将朗院彻底改成了一片菜园,她甚至还在菜园旁边搭了不少窝棚,饲养起家禽来。
而扶摇阁里繁忙的公务,则全数落在了弟弟时屿的肩上。
虽然这样的时越好似退出了大央传奇人物的舞台,但她与书苑里几个谈得来的小姐妹却越处越好。对于以前没有朋友的时越而言,这显然算是个不小的收获。
另一边,常兴业每隔三五个月就会寄回一封家书,虽说内容上鲜少提到时越,但知道他平安,时越心里就觉着踏实。
……
“又写信呢?”
这日军队在边境驻下,柳老五回营后,见到常兴业还在写信,于是开口问道。
“嗯。”
常兴业见他回来,点点头算是应了他的话,其实严格讲,他写的不算信。
“怎么光看你写信,没见你寄出去几封呢?”
柳老五不识字,所以看不懂常兴业写了什么内容,不过他很会察言观色,因此猜到这些没有寄出去的信都是常兴业写给心上人的。
“有些话,写过了就好,不一定要寄出去让对方知道。”
常兴业的话让柳老五笑了起来,只见他靠近几分,轻轻用胳膊肘碰了碰对方,笑道,“想媳妇了吧?”
“五哥,你别乱说。”
“我怎么乱说了,五哥是过来人,你不用瞒着五哥。对了,你帮哥写封家书呗?”
“好,你说,我来写……”
收起刚刚写下的内容,常兴业心中长长出了一口气:这些对她来说,哪里是家书?只不过是禁锢住她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