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先生今天的事情麻烦您了。”黑暗中走出两道身影,季扶光摇摇头亲自将人送出,他们渐渐走远,李情施听不清他们聊些什么。
季家的事情她不想去参与,刚松了口气,眼见四下无人准备小心走出来,快步的回到包厢。
这些人背里见不得光的事情多了去,大家面上都装着不知道。
她不想坏了其中的规矩,再者她的身份,她想应该也没有让季商衍全力保下的可能性。
“李小姐”男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样走,是不是太低调了。”
她僵在原地,刚准备迈出的脚很懂得审时度势的收回,脑海中一片混沌,是应该打个招呼了。
季扶光语气沉稳,脸上带着丝丝笑意,没有她想象中被人抓包后,对方的怒斥。
四目相对,她反倒是看不懂他眼中的深意。
“跟商衍一起来的。”季扶光走到她面前站定,指尖夹着一根烟,时而放在鼻下轻嗅,并未点燃,很有绅士风度的同她闲聊。
他站在风口用宽厚的肩膀帮她挡住原本吹向她的冷风,他们之间的距离仍处于正常社交,周遭寂寂,他没做出任何逾矩,不合规的动作。
李情施点头。
他们兄弟之间很难能用手足之情来形容,在那段尘封的记忆中,季扶光应当是恨极了徐婰,连带着季商衍。
季扶光母亲是名门出身的世家小姐,跟他父亲的联姻是两家意愿,单纯的商业联姻不会造成那么重的损伤。唯独他母亲难以避免的爱上了他父亲,有样貌且有能力是加分项,何况那是她结婚证上的配偶。
这向来不是他母亲的错。
他母亲身体本就不好,少时家中亲情疏淡,遇见季昌国恨不得捧上整颗心,得知徐婰的存在时,她没慌,当她知道徐婰还有个只比季扶光小两岁的孩子时,她慌了。季昌国做事多精细一人,能准许徐婰留下孩子,日后某天保不齐会威胁到她的地位,影响到季扶光。
几年间,太太圈内争的最欢的是季家的两位夫人,玩心机耍手段,他母亲比不过徐婰,而且发自内里对徐婰是厌恶的,闹得声势最大的一次,就差跑到纪委去要检举季昌国。
夫妻之间没了情意,没了利益牵绊,对他们来讲不过两种结局。
在母家的势力被季昌国架空后,他母亲更是只空留着季夫人的好名声。
周转太太圈的人,多数是徐婰,他母亲对徐婰的恨意冲天,在生下他妹妹还没出小月子因身体亏空,先走一步。
这其中有没有旁人的手笔不得而知。
然而,季扶光当时已有记忆,他母亲和徐婰几年的战火,硝烟弥漫,说他目睹了全程不为过。
所以李情施很难想到如今他还能心平气和的放缓语气和她聊天。
显然她跟季商衍的亲密关系更上一层楼。
“商衍最近的风头很大。”季扶光客观评价,“是不是该改口称呼李小姐为李老板了?”
“您就别打趣我了。”她嗤笑,想必他应该是知道季商衍合同的事情,“大家心知肚明那戏园子根本没营生,全靠商衍在养着。”
季扶光看着她,没想到这姑娘不是笨的,看透其中背后的弯弯绕绕,若是落了普通人手里,止不住怎么高兴自己经营点东西。
他毫不吝啬,“你很聪明。”
“但是太聪明不是好事。”
李情施紧攥着的手紧了紧,没再吭声,直觉告诉她季扶光这个人很危险。
她不清楚他的目的和用意,他城府深意,深藏不露,喜怒不形于色。
她是应该远离的。
连廊起风,她单穿一件旗袍,正好为自己找了个合适的借口,歉意冲着他笑笑,“季先生我该回去了。”
“李小姐穿旗袍很漂亮,镯子也很漂亮。”
季扶光眯了眯眼,目光在她镯子上停顿片刻,笑而不语。
说多错多,她只能干巴巴道谢。
“回去吧。”季扶光说。
她穿的太单薄,季扶光没立场给她披衣,且不说他已成家,季商衍在里间,不清不楚的事情不能做,传出去误会太大,他是有底线的人。
李情施转身离开之极听见一道模糊的声音从远处飘来,声音不大,她能一字不落的听清,“他要订婚了。”
这个他是谁,他们都没有挑明。
李情施分不清他用意何在,不想从他口中听见更多关于季商衍的事情,她加快离开的脚步。
季家大公子在外的形象一贯面上彬彬有礼,一心扑在事业上,比起旁家的纨绔子弟,他是表率。
一语道破背后的玄机,太没风度,显得分外心急,不应该是他的做派。
李情施回到屋内时,房间里加了位,沈宴礼坐在宋修远旁边,神色坦然,见到她进来,将活络场子和她打招呼。
他们默契的忘掉了一件事情。
屋里人的话题已经聊到季扶光身上,好巧不巧,她坐在原地听的心惊,有几分心虚。
宋修远盘算着时间问沈宴礼,“你哥又快升了吧 ?”
沈宴礼打量他一眼,摇头,“等着吧,扶光哥应该更快。”
话题又落到季商身上,他推辞说不知道。
她想起陈更生先前告诉她的,或许他猜对了。
临近年底,李情施这个名义上的小老板要去过账,她和季商衍定的第二天早上回市里,言蔓对此表示遗憾,连忙将请柬塞到她手中,“那我的婚礼你总要来。”
不是无理取闹,是很认真的态度,“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言蔓嫁的谢家是临省,距离不远,到底还是不一样,她以后会有新的交集场合,重心落不在他们身上。
李情施缄默片刻说好。
第二日早上,李情施起了个大早,在外面她睡不熟,季商衍倒是毫无察觉,她悄然起身推开门来到外面。
昨天侍者带她进来时,她记得侍者说过后院有片儿荷花池。
李情施一身休闲装打扮,这个点儿起的人不多。
“李小姐。”
听见声音,李情施回头,是昨天在席上见过的,不出意外会是席家未来的主母,身份不可小觑,她抬头看向女人,“梁小姐休息好了。”
梁舒应声,“睡不太着。”
“很正常。”李情施说,“突然换了地方人总会不习惯的。”
梁舒跟她交际很少,多年后细想想,很正式的话,也只有这一面。
季家从不缺审美差的,从老辈往下的,都很在线,梁舒由衷感慨。
那是一场怎样的戏呢,让圈子里有了传言说,戏楼里的大青衣比圈内的小花更勾人心魄,一举直接栽进去了两代人。
李情施临走前从包里拿出两张戏票,是周末的一场演出,交到梁舒手里,“梁小姐赏脸周日可以来观演,讨个乐趣。”
梁舒很是惊讶,看向李情施连忙道谢。
沈宴礼在旁看了全过程,忍不住朝她发难,“李老板你这合适吗?我就不配拥有了?”
2010年末,他们刚刚好相识一年,距离上次度假山庄一别,他们之间已有小半月未见,季昌国的位置现在很不稳,徐婰识大局,忙着在太太圈的交涉,没有时间来找她的麻烦。
李情施两班倒,白天在学校应付结课考试,晚上回公寓还要过账。
钟黛提议,“让季商衍给你配备个会计,他们公司肯定不缺人才。”
她愤愤,“他不会连一个会计都舍不得吧?”
小本买卖自负盈亏,生意不算太好,倒也看的过眼。
他们的关系扑朔迷离,她却还在他身边,圈子里有人想买他的面子,有意照拂李情施的生意。
这段感情其实没有多纯粹,他首先是个商人,其次才是爱人。
他每每总想补偿她,他多希望她能要点什么东西,最起码,他心里会好受些。
可她做不到心安理得的接受。
钟黛对毕业无感,日子没什么别的奔头,手里的钱攒着够花,只要不涉三样,家庭兜底,她能做一辈子的米虫。
李情施对账时,钟黛在她面前团团转,很新奇的看着她,“生生,没说你还会这个呢?”
她一时竟然无言,不是多么专业的东西,钟黛的情绪价值给的很足。
钟黛陪她呆到晚上,李情施将她送到楼下,她带着白色贝雷帽挥手和她告别,“快进去吧。”
钟黛谈了个朋友,她是第一个发现的,放弃大半个假期缩在她这一梯一户的平层里,每天比打卡下班还准时,很耐大小姐的性子。
如何认识的呢?钟黛抛去细节,净讲一些没营养的话。
“我们都定好了,等过年一起去拉斯维加斯滑雪呢!”
李情施恭喜她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好朋友,能陪她耍的游戏搭子。
她似是想起什么,忽而转头问她,“这位好朋友一定能送的了你《海湾圣诗》对吧”
钟黛摇头纠正,“说了我们不是好朋友啦!”她又后知后觉问她,“生生,你是不是吃醋了 ?”
她能吃哪门子醋,李情施无奈笑笑,最终“嗯”了一声,不愿同她争辩,看了眼挂钟,略表遗憾的告诉她,“今天季商衍要带我去吃饭。”
“现在他应该在上电梯了。”
“你不早说!”钟黛来不及惊呼,拿起她的羽绒服钻进楼梯间。
她对他抱有歉意,李情施父母过世早,季商衍她不喜归不喜,上次的出游事件给她闹出阴影,总觉得愧对他们俩。
季商衍下电梯时刚好瞥见楼梯间一闪而过的鬼祟身影,他懒得戳穿,更别提追上去戳破她的身份。
他进门,拧着眉看向沙发上某个唇角止不住笑意的小姑娘,“这个小区物业不太行,刚才看见一只大白老鼠。”
李情施睨了眼他,面部肌肉几乎痉挛,若是被钟黛知道,嗯……
“生生这么开心?难不成也见了?”他看了她一眼。
陌生又耳熟的称呼,她咽了咽口水,不知道他是什么时间从什么地点听来的这个称呼,扭头问他怎么知道。
季商衍不告诉她,脸上带着倦意,漫不经心的说,“通天的本事,能有什么不能知道。”
她气的作势要锤他。
她想应该是之前某次,她送钟黛离开,不小心被他听去了,这人存心逗她。
话是真的,如果他真知道了来龙去脉,他不会留她在身边。
季商衍把她抱在怀里,头埋在她的颈窝,整个人疲惫的不太像样子,他们之间在一些事情上默契的过分,他工作上的事情,她从不开口过问,钟黛锐评他们之间是纯灵魂伴侣,就没见过他们这样的。
李情施没忍住推了推他,发现人早已睡了过去,身上没带一丝酒味,是纯累的。
他的手机随性扔在茶几上,屏幕闪烁,她看了眼没人接的电话,一串数字,没有备注。
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他从不存人家电话。
她沉默片刻,环顾四周,鬼使神差的凑近他的手机,他手机不设密,一次她不小心弄开后,有些手足无措问他,“怎么不设个密码。”
他挑着眉梢,“设了怎么方便你查我手机。”
受制于身高,她想跳起来,张牙舞爪的要打他。
一条讯息,毫无保留的暴露在她面前,她不用点开看,从语气也猜到了发件人来自谁。
依旧是一条没有备注的手机号。
她敛起神色,将手机放回原处,想要当做无事发生。
她记不清楚那天下午她在沙发上坐到几时,等他一觉醒来时,看着她笔记本电脑反在脸上的光,捏了捏山根,凑近坐在她身旁,“不累吗?”
她正色起来,脱离他的怀中,“累,给老板打工能不累吗?”
季商衍说她愈发胆子大了起来,连老板的玩笑都会开。
“噢,你算我什么老板?”
他弯着唇角支着头听着她跟自己打嘴仗,看她算账,是少有的闲暇时光。
他正色,问她想不想开个公司,他出资,剩下的她自己负责,任何行业的都可以。
他们真真假假一场,他总是想给她点东西。
“哪有那么多精力。”她回避他的问题,算是无声的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