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富丽堂皇的殿宇处处灯火辉煌。

为贺新主继位，青龙殿所有宫人俸禄翻倍。这一天，每个路过的宫人脸上都挂着笑影，连走路都是带着风的。

他们未必在意何青棠囚禁生父是否有悖伦常，但一定在乎每月到手的银钱能不能吃饱穿暖，养活家人。

这样喜气洋洋的日子里，唯独南苑那一片凄凉得与整个青龙殿格格不入。

入眼一片残屋败瓦，砖缝里的野草长了有半人高，风呜呜一吹，墙上光痕影影绰绰，瞄上一眼，寒意就从头皮渗进了骨缝里。

曾经风光无限的青龙主就在其中，守着一碗凉透的冷饭，与蛇虫鼠蚁为伴。

吱嘎——

年久失修的破门被从外面推开，青龙主抬目，望向到来的访客。

“是你。”他微有诧异。

“你以为是谁？师姐吗？你也配？”白肆红衣端艳，高挑的身形挡了大半灯光，几乎整张脸都隐在阴影之下。

青龙主默默收回视线：“你深夜过来，难道只是为了奚落本尊几句？”

“你现在都不是青龙主了，本尊？”白肆走过来，手按在他肩膀上，将一团天妖之力输送进他体内。

他灵脉已废，现在的身体无法承受天妖之力，只会在妖力侵蚀之下日渐衰败。

起先是灵台萎缩，灵脉枯竭，之后四肢躯干皆会妖气腐蚀之下糜烂，到最后，五感皆失，形如人彘。

没有人会为他诊治，没人会在意他的死活，他的结局只会是乱葬岗里的一捧残灰。

在此之前，他将用全部余生忏悔。

白肆道：“我怕你死得太早，没能活着向那些被你害死的人赎罪。”

伴随妖气注入，青龙主的脸色愈加灰败，最后，手扶着墙咳得眼角泛红。

“棠儿大概不会来见我了，我有些话，你替我转述给她。”

白肆意味不明笑了一声，倒也停了脚步，想看看青龙主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有话快说，至于讲不讲，看我心情。”

青龙主道：“我知道当年阿墨的事是她心里的一根刺，但我不能让她变成第二个沈雁鸿。”

二十年前，还是北方玄武一家独大之时，前玄武主的侄女心怡当时风华正茂的沈越衡。但沈越衡那时已经娶妻，夫人徐氏是朱雀殿一个六品小官家的女儿，新婚燕尔，夫妻恩爱，而且徐夫人当时已经怀有身孕。

沈越衡重情重义，断然无法抛弃怀孕的妻子，于是严词拒绝了前玄武主的提亲。

结果沈雁鸿出生不到三月，沈越衡便在微服私访的路上被流民重伤，蹊跷身亡。

至此沈泽言把持朱雀殿，不久后沈雁鸿沦为孤儿，生活水深火热。

“虚伪。”白肆翻了一记相当漂亮的白眼：“景夫人有手有脚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又不是养活不了师姐，轮得到你借保护之名行囚禁之实？又想借玄武殿的手当上青龙主，又不想放景夫人离开，真是什么便宜都让你占尽了。”

青龙主道：“你若真的在乎棠儿，又何必与我这个废人逞口舌之快。”

白肆嗤笑：“你管得可真宽。”

青龙主抬头端详着白肆月光下的面庞，白玉般纯洁无瑕，明艳得摄人心魂，冰雪为容玉作胎，是任何事物都无法比拟的惊艳存在。

如果左半张脸的划痕完全好了，绝对是会称一句祸害的地步。

青龙主道：“你在青龙殿，本身就是一个灾难。你的这张脸，迟早会害了棠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