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出了这事,姜琦也没多少心思办晚上的小宴了,把牢里的赵家人锁上枷,让张常带着兵把人往军队那边先送过去。
只希望章将军看在她送的苦役和硝石面上,能多谈点粮出来。
姜琦转身往城西走,县衙门外的街上已经有了人气,一些缺肢少腿的百姓在努力地搬运街上的木头和石块。如今县里给城里的百姓多少都划了田地出来,姜琦就让向简逐步停止发放救济粮,让百姓们用劳作得来的粮简去兑换每天的口粮。
这样一来好把粮简推动起来,二来也好用粮食激励百姓的劳作进度加快。第二个目的如今成果斐然,为了多换点粮出来,不少人悄悄日夜耕作,开荒进度比之前设想的快了很多;反而是粮简没闹出什么水花来。
只是这样算下来,有些力气的健全人倒还能养活好自己,但那些残缺的百姓就不行了,即使姜琦有安排这些人去清扫南城的碎石木头,最多也只能让他们垫个肚子。
加上李地等人从山上下来,这会城里残缺的百姓已经占到城里总人口的一半,再拖延对他们的安排就不合适了。
等姜琦琢磨着走近县衙,李地和王媪这两个话事人已经在衙门外候着了。
见县太爷出现,两人忙弯腰行礼:“见过县尊大人。”
姜琦摆摆手,指了指不远处搬运石头的两个百姓,开门见山道:“如今县里不方便农作的人实在多了,本官打算先把工坊开起来,你们二人对百姓熟悉,回去把人按手艺划出个数来。”
王媪为难:“大人,俺们都是些土疙瘩出身,要是说手艺,也就是种地还能看一看了。”
“哎,王媪这就错了。”姜琦见两人都面露难色,想来也是没理解她的意思,带着两人往衙门旁边的大屋里走。
推开门,院子里已经放好了从衙门仓库里搬出来的布匹。
姜琦摸了摸堆叠着的麻布,转头问王媪:“哪个村里的妇人不会点缝缝补补的,哪个乡里的汉子能不会修补家里的物什。百姓生存不能单靠粮食,总得有别的物件弄出来,本官也不求他们做的好看,能用就行。”
“哪怕什么都不会,也能学着外面的人清扫街道、或是去城北翻找些碎布和农具出来修补,总会有个自己熟悉的活做。”顿了一下,姜琦还是打算摸着良心给创造个岗位:“如果有善食的厨娘,也可以叫她来衙门做活。所以不必拘泥什么,能想到什么就报什么上来便是。”
毕竟现在县衙是几个老大粗的兵丁做饭,姜琦实在受够了那些老带着糊味的粥,等钱家伙计从外头买牲口回来,说不定能弄点鸡肉炒点菜什么的换换胃口。
这要求确实不算难事,但架不住一百多人的残疾状况各不相同,这会向简和张常两个识字的不在,百来号人的记录都得姜琦一个人来,哪怕有王媪和李地两个人帮衬着,也耗时了近四五天的时间才把每个人都安排妥当。
裁剪衣服的妇人要多些,没有棉花鹅毛抗旱,姜琦只能先安排人把被褥做多些;城北被攻打的时候,埋了不少东西在废墟里,打扫的百姓时不时能找出不少能用的东西,甚至意外从土里扒拉出一个板车来。
这是个好东西啊!
姜琦把一直在县衙里光吃草不干活的马拉出来套上,喊了个小伍长操控着试了试板车,瞧着倒也是平稳。干脆大手一挥,把一部分人拨到了英泽里那边的盐碱地挖土,盐碱土析硝石不算多难,就算手脚不便,但在流水线上多少不算问题。
好歹得先把未来县城的开源做起来。
城市里的街道也得清理,尤其是卫生问题。这会百姓大都聚集在城南,离东西两边开垦出来的地实在有点远,有些人为了堆肥省事,直接把粪便放在居民区里面,时间一长,臭的姜琦都有点不敢靠近,再加上百姓习惯了把污水往地下随便一倒,混合起来的味道实在委屈鼻子。
仗着这会手里头有人,姜琦开出三个粮简的价格聘了几个腿脚还算灵便的充当挑夫,专门把这些污水和粪便挑到城外专门规划出来的发酵坑里。
这么一来一回,城里百来个不好从事劳作的人都被安排了个七七八八,所有人都在忙着干活,榆县的治安意外好了起来。
就在姜琦如火如荼地改造县城的时候,张常一行人奔波了近一周,总算到了北期军的营地。
章老将军是宿将,哪怕这会没什么仗打,整个营地也处于肃穆谨慎的状态,离得尚远,就被外头骑马巡逻的斥候喊住盘问了许久,好在向简作为北期军里少有的读书人,军队里不少的兵丁都托他写过家书,虽说一番折腾,但交接的文书好歹递了进去。
章将军虽然年纪大,但精神矍铄毫不显老,一手长刀在武场耍的虎虎生威。见向简从武场外进来,把长刀往地上一插,笑眯眯地同向简打招呼:“素行怎么有空回来了,可是那榆县县令要把你给我放回来了?”
“老将军风采不输当年啊!”向简笑着抬手回礼。回到军营见着老将军,向简只觉得似乎又回到了以前那种不拘的环境,整个人的书生气都瞧着去了不少,惹得身后的张常不住地打量。
向简奉上姜琦的信件,笑着说:“下官此次来,是奉了榆县县令张扩张大人的托付,给将军当回信使,送点好东西来。”
这话说的,榆县那穷乡僻壤的地方能出什么好东西。章将军不以为意的打开信件,第一眼瞅到的就是姜琦格外清秀的字迹,原主没有特意练过,字体瞧着软趴。
啧,没劲的小白脸。
章将军瞧着字难免有些轻视,也没劲看姜琦写的恭维话,直接翻到最后,视线快速扫过姜琦说要提供外疮药的消息,毫不在意地把信件一捏,刚要同向简说什么,脑子突兀地反应了过来。手忙脚乱地把揉皱的信件打开,等视线从信件的末尾扫过两次才反应过来姜琦说了什么。
老将军不可置信地指着信纸问:“这小子说的什么玩意?榆县能供给外疮药?”
他镇守榆县的时候怎么不知道那里还能有外疮药,算算县令赴任的时间,他带着大军在榆县的时候好歹还能看见个城外的绿草,可要是等着小子赴任到地方的时候,怕是外头都是枯地了,这是上哪弄来的外疮药。
向简心里也是没多少底,虽然说这种药军里存量极少,但他在军中也会记录随行医师的药材,也是见过外疮药的。按理来说,外疮药应该是粘稠的深黑色药膏,构成的药材也没见有这白色的粉末,这硝石他怎么瞧着,都觉得更像是盐。
但架不住姜琦信誓旦旦,还拉上了卫小娘给他保证,不然他这会真的想撂挑子。
向简把装着硝石的小盒子拿出来呈上:“是,只是张大人说他找不到大黄,得等来年去山里采集。若是将军不信,可以先调一部分大黄过去,等他做好了再给将军送过来。”
章将军打开盒子嗅了嗅粉末,一脸怀疑:“我怎么觉着这么不靠谱呢,这闻着没外疮药那个味。”
“这...”向简语塞,朝身后的张常一个劲地使眼色。
“老将军容禀。”张常压着心里的畏惧,努力镇定着行礼。
章老将军瞟了张常一眼:“说。”
“将军手里的是制成外疮药的一种关键药材,只是来源稀少,药师们常跟别的药材混合着仔细用,我家郎君也是偶然发现的,这种药材没有和别的混合,药效会更好些。”张常拿出一个小药包,拿食指沾着舔了舔:“这种药材常同粗盐同味,将军可以尝尝。”
正说着,一个亲兵拽着个随营的医师跑过来,章将军擦擦手,示意把硝石递过去。
医师了然地捏了点放在手心,研究了好一会才倒吸口凉气,连忙追问:“这...这是消石啊,颜色怎么如此之白,这是哪来的?”
“这东西还真是好东西?”章将军诧异地问。
“是!消石和不同药材搭配能出不少膏方。”医师脸色涨红,抱着手里的白色粉末爱不释手:“往日我只在师傅那里见过些许,只不过颜色有些泛黄不如这个白些。”
“那要是,和那个什么...什么大黄凑在一起,能做出外疮药么?”章将军凑到盒子里沾了点粉末,一抿:“哦呦,还真是跟粗盐一个味道,买来当个盐也不错。”
“怎么能这么暴殄天物!”医师憋着不满:“将军,要是直接跟大黄合着做外疮药,那得浪费多少消石,得仔细着点用。”
听医师这么说,章将军把姜琦的信又拿出来翻了翻,摸着胡子深吟了一会:“这么说,这后生的话还是能看一看的。”
章老将军心里清楚,这会跟秦越说不定会僵持多久了,一旦开战,伤亡势必躲不过去。可如果军营里能备有充足的外疮药,说不定还能救下些人的性命。
他真的见过太多小孩带着一身的刀伤在战场上都硬活了下来,可一下战场,要是没有外疮药敷上,死亡的可能就大了太多,全靠人硬熬。这些孩子都是他一个个带出来的兵,每次战争结束,看着汇报上来的死亡人数他就满心折磨。
比起能随时从后方调来的粮草,外疮药在他这里反而要更重要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