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来瘴气后,我们便疾速退出了山外,原以为可以回到临渊山开庆功宴,没想到冶光辉借机把我们引到一处,不知用了什么术法,把我们弄晕控制住。当时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差错,以为南门卷土重来。可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到了这无人之境,身体会飘,不吃不喝也没事,后来后来,才发现自己死了。”
清然仔细听着,身后的沈溪行一言不发,隐没在他的影子里,忍不住的哆嗦。明明十指相依,却只能感受到他冰冷的掌心。
“后来呢?”清然替他小声问。
“后来?少侠是想问我们是怎么确定,幕后凶手是凌云派的吧?”他回头看了看柳树上歇息的同伴,而后看着一阵风说道:“冶光辉这老头平时深藏不露,但事情败露后便装都不装了,此地是困住我们的阵法,冶老头来过这好几次,我们质问他,他便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们,他说我们逃不出去的,所以告诉我们也无妨,他希望我们死不瞑目。”
沈溪行这下清楚了,八角密室中的那群跳尸从何处而来。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有些地方尚且不清楚:“那位迟小姐,你们的师姐,为何总是提起她?”
说起师姐,他的眉间一缓,他折下一段柳枝说道:“师姐是个十分厉害的人,她是第一峰的人,和临渊山外的人关系都很好。某一次,她跟在冶光辉身后进了这幻境之中,找到了我们,说要带我们出去。谁曾想,一去便是十余年,我们亦等了数十年。”
手上的柳枝迎风而动,他想起她的浩气长英,清丽卓绝。
她和他一样,看见了凌云派在山下设立的告示,遂而上山求道,他想飞升成仙,不再受尘世饥劳顿苦。
可她不同,她说过:“修仙什么的无所谓啦,你问我我想要什么啊?让我想想,想要天涯霜雪霁寒霄,冬无冻死骨,鼓角声断绝,便是如此。”
田埂边上的稗草想要成为稻田里的稻穗,简直异想天开。可师姐不同,她仅仅用了半年时间,便从第四峰升到了第一峰。若木剑轻,霜寒名重,她仅凭一把普通的若木剑,一举夺下当年修仙大会的头筹。
惆怅柳意为离别,高台插柳许多年。这高台之上的春柳,是他们记住时间的凭证。本来想着一年栽一柳,算而今,也应有十几棵才对。可鬼多柳少,暗地生活无趣,一鬼栽一柳,年年如此,如今高台上已无插柳地。
“其实我有想过,师姐可能已经不在了,但又骗自己保留着点希望,说不定有一天,她就会回来救我们了。”他插下柳枝,希望春柳有意,为他留住故人。
沈溪行看着柳色疏疏,想起平津山下也有一片柳林,师父从前很喜欢去那赏春,或者说是伤春。每次在河边遇见师父,他总是愁色不展,似有郁结在心。
他问为何,“春满城,师父伤怀在何处?”
源崇光不语,他不折柳栽柳,不探春吟他爱的诗,过了很久,才不轻不重回道:“偏惊物候新,明堂,又是一年春,人间的四季,又重来了一轮。”
“书上说喜欢柳树的人,心里都有一个忘不掉的人,师父你也是吗?”沈溪行问。
源崇光看着河面上波光粼粼,一手拍了拍他发肩膀,不正面回答,讲起一个故事来:“明堂呀,这片柳林从前住着一个小鬼,小鬼无聊呢就喜欢插柳种树,于是有了这片柳树林,好啦,现在根据师父说的故事,猜一个词。”
“师父,那范围呢?”
“为师不说,你自行定夺。”
沈溪行那时脑袋不灵光,没想的出有什么回答。现如今,即时即景,倒是想出一个词不成词的答案——鬼柳,愧留。
“我们将此地称为地九重,平时冶光辉会从生门入。我就不说了,二位少侠告辞。”他的背影消失在柳荫深处,融进了夜色之中。
望着远去的方向,沈溪行这时才后知后觉道:“我之前潜入过凌云派的藏书阁,见过修仙大会的花名册,发现一个奇怪的点,现在倒是串起来了。”
“但说无妨。”清然回道。
沈溪行转身走向东北方,冷静道来:“花名册上,历届修仙大会榜首的名字都记在其中,但唯有一届榜首的名字被涂了黑墨,被刻意遮去了。可修书的人特意在污渍处留下一句红笔字,写着‘乙巳年春,会逢大雨,未办修仙大会,有人胡乱记之,勿信’,这与他的话截然相反。”
清然思索了半刻,深眸微缩,“可他没理由骗我们。”
“我只是在猜测,会不会有一种法术,可以把人的记忆抹除,然后这世界上便无人知晓她曾来过。”沈溪行用指节托着下巴想,洼地中的云层开始散去。
“理由?”
“还记得凌风晚吗?现在凌云派的天之骄子,一个宗门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天选之才,让自己错失声名鹊起的千古时机。按照凌风晚现在的年纪往前推算,他那时估计还未出生。有才能的人,就算了死了,也会有一点声迹,迟姑娘如此厉害,怎么会突然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不见踪影呢?我猜,大抵是有人故意为之。”
沈溪行顿了顿,继续说道:“离云,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修仙大会之前是在南门开展的,那花名册上记载的,也是南门修仙大会的历年榜首。我记忆中好像真的少了一届修仙大会的记忆,所以才问,世间会不会有这种改变所有人记忆的法术?”
云层散去,洼地上不知道铺了什么东西,远远望去,活像是一幅八卦图。
清然在脑海中搜刮了一会儿,满脸狐疑说道:“有的,叫做重华术,只不过是魔族禁术。”
又是魔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