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让你受苦了。”沈溪行特意装作伤心欲绝的样子,配合着颜棠的小心思。
虽然他并不清楚大师兄在谋划些什么。他心想:若是师兄这么做定然是有自己的道理的,只是一时难以解释,迫不得已为之。
沈辞看着两人的一唱一和,一来一回,撞了他的胳膊小声说道:“我劝你不要在这个时候耍把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沈溪行正想回复时,王甲甩来一把剑,剑恰好落在了两人中间,“你们可别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老实一些,这样对谁都好。”
说话间,他喊来旁边的一个人,让他点燃烛龙灯。可那人的用法术试了好几回,始终不见效。王甲一时气愤不过,夺过他手中的符纸,几番尝试,依旧如此。
“该死的,是不是你小子用了什么邪术,不然怎么点不燃呢?”王甲指着沈溪行的鼻子骂,他被困了太久,眼睛里满是红血丝。
沈辞翻了个白眼,悠哉悠哉道:“你以为这上古神灯普通的火点得着吗?动动脑子想想也知道,若是这么简单,我和你们早就出去了,还轮的上你说话?”
沈溪行听罢,脑子一时间嗡了一声,心想:那我的的玄明火怎么可以点燃烛龙灯,为什么呢?不会这其中又有什么渊源故事吧?师父又和上古神灯扯上关系啦?
停在半空的玄明火晃了晃,卡在颜棠脖颈也晃了晃,不知道为什么。
这玄明火时师父源崇光教给他的,沈溪行觉得方便又简单,一用便是十几年,师父也没说过这火的来源。
王甲挠了挠头,想起沈溪行适才点燃火的人,于是对着沈溪行命令道:“你,给我点火,不然我可不保证你师兄会不会有什么三长两短,可别拿命最赌,小心得不偿失。”
他微微眨了眨眼睛,看着颜棠等待回应,心中牟定他会点火。
“给他点,不必理会其他。”颜棠用灵力传音道,眸色凛冽,灵力传音在沈溪行的疑问前到来,似乎早有预判。
沈溪行的指尖深陷掌心:“师兄的计划是什么?”
颜棠淡淡回复:“随机而动——明堂,你问得太多了……”
沈溪行抿了抿唇,很快按捺住心中的无话可说,走到木桌前点灯,心想:师兄还真是惜字如金。
他一手按剑,一手点火,潜意识里总觉得有大事将近,“灯燃则启”,启动的是何物尚未知晓,这八角密室四窗已毁,若出意外的话,估计也只能是剩下的四面墙。
倒塌还是天顶禁制解除?
“若是挡不住,也只能设下经纬阵拦住了。”沈溪行心想。
烛火重燃的前一刻,所有人紧紧的围在木桌边,以防跳尸再次袭来。
下一刻……
烛火燃,跳尸动,贴窗入,声低吼,万物皆动。
他扶着青铜鼎,快速移动到密室天顶下,试着用蛮力推开其中的禁制。
咔哒一声——
禁制松动,跳尸怔愣。
“起开,让我来!”王甲轻而易举地推开他,沈溪行看着自己泛红的双手,一时间恍了神,分不清手上是血痕还是压红的印记。
“你小子这么皮薄娇贵的啊,推个门都把手弄破了。”王甲改不了他咄咄逼人的本性,危机时刻依旧嘴炮不断。
“别推了,停下……”沈溪行愣神说,他察觉到情形不对。
“少管,就算是那些跳尸跑进密室里,我也照样要推。路就在眼前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沈溪行喝道:“你看要不要看看自己的背后是什么?”
说着,他一脉灵力冲过,清冽的灵力打出,自王甲的背廓上蜿蜒流过,最后凹进跳尸腐烂的的脸里,成功拦截了准备偷袭的一只跳尸,跳尸被打到后,半死不活的趴在王甲的背后,咿呀学语,字不成句。
他抖抖背,跳尸便如同一摊烂泥般滑落,留下腥臭的痕迹。
王甲推动天顶的禁制后,在木窗边招摇的跳尸得了神眷一般,径直穿过墙壁,一窝蜂地围到木桌前,长手招摇。
沈溪行和其他几人站在木桌上,挥剑抵御着不断涌来的跳尸,颜棠反掐着要挟他的人,慢慢拉着他们往后退至正南朱雀墙。
沈溪行心想:原来铭文上写的开启,开的是密室大门墙,这下子完蛋了,谁也不能好过。
他心里想着穷途末路了,手上还是乖乖召出经纬阵围住木桌,守住桌上的几人。
经纬阵是他困顿于平津山之时,自个想出来的防御性阵法。先用无双剑在地上画一个圈圈,再挥剑画出横竖两线,如同捕鱼的渔网一般,如此,阵法便初具雏形。
这法子虽然质朴,看起来傻愣愣的,却最能抵挡这般大规模的进攻,他曾经靠着这笨拙的法子,挡住了第二波侵蚀上山的瘴气。
“天地经纬变,日月分五合。”沈溪行在心中默默念道,他喜欢给自设的阵法编一些奇形怪状的口号,以便记忆背诵。
不一会儿,经纬阵像是透明的蒸笼一般,把桌子上的人团团围住。
“太好了太好了,差点就死掉了。”王甲踉踉跄跄站起身来,不愿浪费时间,又举起双手掰扯起天顶的禁制。
沈溪行这次没有向他解释,趁着他转身的间隙,直接用缚灵锁把他捆住,任凭他哭天喊地,也不加理会。他扶额心想:早知道落到如此,就应该早些把这厮绑起来,劳神烦心,真是的……
他蹲在王甲倒下的地方,十分和颜悦色地说道:“早就跟你说过了,不要急不要急,你偏偏不听,我没有办法才把你绑起来的,你可不能怪我。”
“王八蛋,你个……”
沈溪行不等他说完话,直接用噤声咒封住了他的嘴,南墙旁的要挟颜棠的人看见了这一幕,脑子一时间转不过来,明明有能力把他们的要挟反击,却偏偏装聋作哑,一直扮猪吃老虎。
合着一直在戏弄他们啊?
那人搁在颜棠脖颈上的剑顿时一松,神志恍惚。颜棠的左手顺势接住了落下的剑,腕见回转,剑回掌心,含着笑说道:“你的剑落了,好好拿着。”
自跳尸闯入密室起,他便学着沈溪行的模样,设下经纬阵,以御攻击。如今他们一个站在木桌上,一个缩在墙角边,两处惶惶不得愿。
“愿苍天有眼,放我回去吧,我可不想被啃成大棒骨。”木桌上一人祈祷着。
密室里的跳尸越发密集起来,像是一群蚂蚁找到一块糖,异常兴奋,发觉自己力量不足以抗得动糖时,用最原始的方式一传十十传百,呼喊着蚁群不远千里来搬糖。
跳尸越来越多了……
“多此一举,现在在这求天求地,不如直接扯下玉牌退赛。”木桌上的另外一人回应,他眼疾手快地摘下玉牌,一刻也不多犹豫。
但事与愿违,玉牌扯下之后,他依旧站在原地。
在场的人见他如此坚定,却是一点也没有被感染到,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主动退出。但见玉牌的保命功能失效后,无不惊慌起来。
“大抵是赛场外出了什么问题,所以这玉牌失效了。”沈辞剑眉深蹙,语气不和缓。
窸窸窣窣的挫败声一阵又一阵地夹在跳尸低吼之中,显得狼狈又慌张。
咔嚓一声——
密室里又传来新响。
他们可切的目光一转,便落到了捣鼓天顶的沈溪行身上。
只见他十分考究的挪开一点盖子似的禁制,随后转头观察周围四周墙面的动态变化,变化倒是没有瞧着,却和几双眼睛同时对上视线,好生尴尬。
他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回头又挪动禁制,再次回头时,那几双眼睛依旧死性不改。“你们……好好看着阵法,万一有破洞了……麻烦告诉我一声。”沈溪行咽了口气说。
回首接着挪禁制之时,颜棠的一番话却让他幡然醒悟:“明堂,不要再挪那个禁制了——若是禁制一开,这正东西南北的墙都会倒塌,到时候涌进的跳尸数量,绝非经纬阵可挡。”
沈溪行的手一下子停滞在半空,心上迷茫想着:师兄怎么直接说出来了,到时候木桌上的这些人定会叫喊着什么,杀一人,救万人的口号,为何不传音给他,这不是置自己的生死于局外吗?不能……
“不能再拖了,这墙倒了就倒了,桌子上有五人,墙角边才有二人,现下进退两难,又无法及时退赛,只能先牺牲他们两个人。”木桌上的一人喝道,指着南墙角的两个人,既有不舍又无可奈何。
禁制完全开启,颜棠所背靠的墙会倒塌。无后援而立之墙,万千跳尸围堵中,他们不可能生还。
“一定还有什么办法,先别着急……”沈溪行绞尽脑汁想着对策,却被提建议的那人直接回击。
“你师兄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如此偏袒他一人,你还有良心吗?”他叫喊地声嘶力竭,不顾沈溪行的阻拦,只身去挪动禁制。
沈溪行反应不及,伸手去拦截时,被躺平在地上的王甲一脚绊倒。
轰隆一声——
禁制全开,四墙碎成齑粉。
跳尸短暂的停歇了一会儿,趁着这档功夫,木桌上除了沈溪行和沈辞两人外,全都一股脑的往上爬去。
“我服了,就不能等我说完吗?”沈溪行倒下时脑袋磕到镶嵌在木桌中间的青铜鼎上,现下脑子金鸣声彻响,一片混沌。
来不及多想,他立刻站起身来准备找大师兄。眼睛刚刚睁圆的一刻,看见沈辞神平气闲地倚在他的经纬阵上,似乎有话要说。
“把玉环给我……”沈溪行扶着脑袋,一手伸向他。
沈辞也是不啰嗦:“之前的玉环给池棠了,仙君且问自己的师妹拿去。”
沈溪行没时间和他掰扯来啰嗦去的,直接从他腰间扯下挂了很久的玉环,右手肘击破阵,一跃飞到密室外七八米远的地方。
霎时间,所有的跳尸全都傻愣愣地追随着沈溪行飞出去的残影,一溜烟跑走,不在坍塌的密室里逗留。
他传音给颜棠道:“师兄你先走,我一会儿便跟上,不要为我停留……”
颜棠皱眉,但还是听了沈溪行的话,跳上木桌钻进禁制里。临走前,还不死心地问了沈辞,为何跳尸会跟着走远。
沈辞展眉一笑,耐心道:“当然是你家师弟爱出风头,爱逞强……”
之前在忘川河畔时,沈溪行曾问过沈辞,他给池棠的玉环究竟是何居心。
得到的回复不过是这个吊儿郎当之人的潦草回应:“我欠她的,若是有一日她遇见生死攸关的时刻,或许可以此抵过。”
沈溪行回道:“说得如此深情,谁信前世今生?”
“我与她之间的事,便不劳烦仙君指手画脚了。这玉环,若是派得上用场的话,说不定有剑指一方,自鸣得意,一战至胜之用——只不过现如今,在我手里也只是废物一块。”
一块、两块、三四块……沈溪行挥剑斩这跳尸身上的玉牌。玉牌一落,跳尸成粉成灰。
他适才回忆起沈辞关于玉环的话,于是便顺走了他的玉环试试运气。不过这倒也不算走了狗屎运,他在经纬阵中便发现,所有的跳尸都朝着中心的木桌凑近,完全不顾颜棠所在的角落。
一开始他还以为这是巧合,是南墙的朱雀神武压制住跳尸运动轨迹。可他一转眼才发觉,朱雀已倒,而跳尸群依旧绕开颜棠两人,直攻木桌。
木桌上唯剩下他和沈辞,烛龙灯在所有人入禁制后灭了。就算是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那也是落在这个大魔头身上。
“一战至胜啊?说得还真隐晦。”沈溪行脸上都是血污,已然分不清是血出自何处。
跳尸一只只袭来,即使他放开玉环,也无法从困天困地的尸潮中脱身。跳尸弥散而成的飞尘堆到他的脚边,无止息的灌进肺腑里,他渐觉四肢无力。心里想着:“这下好了吧,估计要被踩成肉饼了……嗯?烟熏味的肉饼,应该是。”
是时,沈溪行站在一处高台之上,四野混黑,无声寂然,无双剑挑玉牌落,腐身弟子化白烟。他无法穿过人头攒动的尸群,回到烛龙灯前。
可烛龙灯动了恻隐之心,兀自为他而亮。
跳尸群一下子回头,一步一拐地走回无墙而立的密室,他们排队成列,有条不紊地走到四面刻有神兽的墙处,如同朝圣者一般虔诚。
踏过神兽墙的废墟,身上的血污染得墙灰发红,走到离烛龙灯还有半米距离时,一个个化为飞粉远归。
远归……
不在被禁锁在这人世间,可以过忘川,见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