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他们的愿望是喜结连理、白头偕老。后来,他们的愿望变成了临死前能够再见一面。”柏婪的声音很平静,像个极合格的讲述者。
“生时的愿望均成了遗憾,如今他们唯一的夙愿只是死后同穴,却连这最后的念想也被破坏。”
柏婪看着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的阿游,微笑道:“公主未免,太过残忍。”
一切已尘埃落定,阿游没有为自己辩解,而是忽然疯癫般自言自语起来。“只差一点……只差……一点……”
众人经柏婪简单讲解,已明白故事大概,习礼更是了然:“前朝公主作为陪葬被埋在西北方,阴气极重之处,因而成了某种阴煞,附在这个叫阿游的人身上?”
“因为嫉妒,因为怨恨,她将自己的尸首与神女的尸首交换,再一次分开了朱商和他的爱人?”
陈绯红眨眨眼,显然还没从故事中回过神,下意识问道:“那商品……到底是啥?”
“恐怕从一开始,我们就已经见到了商品。”习礼说完,将询问的目光投向柏婪,却见他正皱眉盯着发癫的阿游。
事情就发生在一瞬间。
所有人都因真相大白而松懈之际,状似疯癫的阿游却忽然冲出,朝着外城城门而去,只有死死盯着她的柏婪反应了过来。
城门就在妓院旁边不远,有两道千斤闸,中间是长达百米的隧道。
在阿游冲过来的瞬间,离城门更近的柏婪眼疾手快,先一步按下了千斤闸的机关。
巨大的闸门徐徐落下,柏婪伸手拦住阿游,阿游却一个扭身抽出旁边兵佣手中的剑,朝柏婪挥了过去。
柏婪无奈向后躲,撤了半步,阿游看准机会一个矮身,沿着尚未闭合的千斤闸钻过第一道闸门。
柏婪向后看了一眼,极巧合地,他对上了鹤厉的眼睛,一瞬间,他觉得那双眼睛里的神情有些熟悉。
来不及多想,他转身,跟着阿游,走进了第一道千斤闸。
鹤厉被那一眼定在原地,竟来不及追进门中。
第一道千斤闸落下,众人只能透过闸门横竖杆中间的洞隙看里面的情况。
只见柏婪很快便跟上阿游,拖慢了她前进的速度,阿游回身一剑,他矮身躲避,抓住了阿游衣袖,阿游毫不犹豫割掉袖袍,他就借力向前半步,直接抓住阿游手臂。
阿游回身砍向柏婪手臂,他反应极快地换手,在阿游转身向前时再次抓住她。
两人你追我赶,距离第二道闸门仅一步之遥。
千钧一发之际,阿游盯着自己被柏婪死死抓住的手臂,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干脆砍掉。
柏婪抓住她一瞬间的迟疑,直接踢掉了她手中青铜剑,将人反身按到在地。
阿游被按在地上疯狂挣扎却被死死压制,只能眼睁睁看着第二道闸门轰然落地,她与柏婪一同被关在了两道闸门之间。
闸门外,林小蛇见这情形极快地反应过来:“这应该是限时副本,女鬼想借活人生气离开墓地,我们要在阿游逃出之前,将商品交给BOSS。”
她下意识要喊林蜥与她一起去找商品,却发现人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她着急地开口:“林蜥去哪了?”
其他人也不知道林蜥的去向,习礼和陈绯红正准备动身去找商品,闻言也不知道是该先帮着找人还是直接去找商品。
一片慌乱之际,一道冷淡的声音叫停了所有人。
“柏婪让他去拿商品了。”
鹤厉侧身靠在闸门上,扭头盯着门内的柏婪,半晌才转头分了个眼神给其他人。“没事干就过来搭把手,我要把这个门打开。”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仰头看着十几米高的大门,纷纷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这可是实心浇筑的青铜千斤闸啊,要不咱还是研究研究机关能不能复原?”宋茶茶小心提议。
“那是单向机关,只关不开。”鹤厉淡淡道。
语罢他不再多言,径直走到千斤闸门下,双手握住横杆。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柏婪,白皙脖颈青筋暴起,手腕脉络突出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劲破皮肤。
几十秒过去,闸门虽依然毫无动静,但那比大腿还粗的实心铜杆竟被抬着缓缓拱起,两杆之间的缝隙变得更大。
那缝隙仅容一条腿通过,鹤厉还在加力,其他人先是一惊,随后纷纷上前帮忙。
闸门是抬不动了,但可以尝试将缝隙拉大到足以令人通过。
宋茶茶正全神贯注帮着拉杆,忽然敏锐发觉旁边的人开始颤抖,一丝血腥气飘进鼻腔,她猛地扭头看着鹤厉。
由于用力太过,鹤厉的手掌皮肤竟被生生扯裂,血顺着他璞玉般的肌肤攀缘而下,像是一件裂纹密布的瓷器。
宋茶茶刚要开口相劝,忽然听见一声怒不可遏的嘶喊:“我杀了你!!!”
她又扭头向门内看去,只见一直被柏婪压制的阿游忽然一个大力将柏婪掀翻至数十米开外。
柏婪的身体撞上墙壁,似乎是摔到脊柱,他整个人瞬间四肢痉挛,失去了行动能力,只能看着忽然实力大增的阿游一步步向他走近。
阿游捡起被丢在一旁的剑,血液从她的七窍涌出,她却像是丝毫未觉,眼中只有那个破坏她唯一逃跑希望的人。
柏婪看着阿游可怖的惨白面容,眼神却冷静得可怕,他在心中默默算着林蜥离开的时间,眸中精光一闪。
他打不过此刻的阿游,只能勉力躲避,拖到林蜥完成任务的那一刻。
但刚刚那一摔让他伤到了内脏,反应变得极为迟缓,行动时体内也会阵阵剧痛。
所幸阿游似乎很有信心能够轻松杀死他,所以想在死前折磨他一番,出剑并不总直指要害。
于是,一场生死角逐的血腥表演拉开了帷幕。
彼时林蜥已穿过了内城,找到西北方的陪葬墓,动作利落地将尸体扛在了肩上。
而柏婪在躲避间被划破了胸膛,鲜血溅在阿游的脸上,血腥味似乎让她更加兴奋。
林蜥穿过东墓道,扛着真正的神女尸体踏入地宫。
柏婪在奔跑间被阿游一脚踢断腿骨,瞬间跪倒在地。
林蜥跑过外羡、中羡、内羡。
柏婪被阿游一把将剑刺穿小腿,阿游露出残忍的笑,紧接着,她紧握剑柄,沿着柏婪的腿筋,一路向下,像是要沿着骨头将他腿上的肉剔下。
林蜥到达主墓室,凭记忆渡过水银河,来到棺椁前。
柏婪发出从未有过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在极端的、人类无法承受的疼痛下昏了过去。
林蜥动作利落地将棺椁里的白骨取出,将上面的红嫁衣脱下来,为朱商真正的爱人穿上,将人安放进棺材中。
阿游狞笑着将手插进柏婪血肉模糊的伤口掐了一把,柏婪生生被痛醒,他视线模糊地看着剑光逐渐下落,下意识要躲,却不知为何,避开的动作慢了一瞬。
“不……不……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孤鸾入梦青铜镜,双喜临门红嫁衣之——一生一世一双人棺。】
冰冷男声响起的前一秒,阿游微笑着用剑割开柏婪喉咙尚未痊愈的伤口,然后轻飘飘地一挥。
鹤厉一声凄厉嘶吼,竟生生掰断了自己的手腕,也掰断了千斤闸的横杆。
他抖着手,狼狈地爬过闸门,却在听见柏婪头颅砸地的闷响时,腿一软,猛地跪伏在了地上。
断裂的手腕支撑不起身体,鹤厉眼睁睁看着鲜血从柏婪脖颈喷涌而出,刹那间,那血好像变成了灰白色。如同一注绝望的冰泉,将他的灵与魂,将他生命唯一的亮、唯一的火、唯一的善都浇熄。
余留一地冷寂。
与尸首分离的爱人。
柏婪死了。
这四个字像一口无声而沉重的钟,敲响在每个人的脑海里。
宋茶茶眼里先是漫上悲哀,下一秒,眼泪烫得眼眶一颤,她尖叫着大哭起来。
令她绝望的不是柏婪的死亡,而是因这熟悉的一幕,所苏醒的记忆。
她想起来了。
她想起自己为什么会从一个心肠歹毒唯利是图的娼妓,变成如今受人宠爱、被人羡慕的宋茶茶。
这不是柏婪第一次死在她面前。
上一次见面时,柏婪还是柏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