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婪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晌午，窗外蝉鸣鸟吟，清风和煦。

复活近三月，不知不觉，盛夏已至。

柏婪坐起身，盯着窗外绿荫如盖，喃喃道：“小扇引微凉，悠悠夏日长……”

——“正是杀人的好时节。”

他打开商城，挑挑选选，买了一把看起来最恐怖锋利的大砍刀，拎着就出了房间。

一开房门，习礼、陈绯红、宋茶茶坐在沙发上，齐齐看向他。

柏婪拎着刀，愣住了。

陈绯红目光落在那把大砍刀上，一脸难以形容：“你这是……要去割苞米？”

柏婪：“……”

宋茶茶也一脸震惊：“脸都不洗就要去杀人吗哥哥？”

柏婪：“……”草。

柏婪扶额，问道：“你们来干啥？不是，你们咋进来的？”

习礼看着柏婪淡定道：“鹤厉放我们进来的。”

与此同时，厨房探出一个脑袋，鹤厉穿着围裙，一脸无辜：“有人叫我？”

柏婪：“你又干啥呢？”

鹤厉笑得温柔：“宿醉不好，我给你炖点冰糖雪梨。”

说完，便又缩回了厨房。

习礼道：“你不是说之后和我们解释，我们就来找你了。”

闻言，柏婪手指摩挲砍刀刀柄，面露犹豫。

习礼见状，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问道：“所以，你是柏廉吗？”

柏婪手指瞬间收紧了，抬头看向几人。

沉默片刻后，他慢慢地点了点头。

陈绯红：“卧槽！”

宋茶茶捂住张大的嘴，也十分惊讶。

“果然。”习礼一推眼镜：“不论是你、柏佰、柏廉和鹤厉的纠葛不清，还是你要血洗明日的举动，都太奇怪了，根本不像个新人，这样就说得通了。”

宋茶茶依然处于震撼：“你真是人类之光？你……没死？”

柏婪依然犹疑，但还是选择和盘托出：“我死了，又复活了。”

面对神色各异的众人，柏婪叹了口气，说：“我想你们也听说了我是怎么死的，所以即使现在你们知道了我最大的秘密，我也依然不能全然信任你们，你们想必也对我心存忧虑，如果你们想离开队伍，我不会阻拦。”

陈绯红按捺下震撼，语气踌躇：“论坛上说，你自私自利、滥杀无辜，收留那些弱者是为了用他们的命探路，这才被群起攻之……”

柏婪心脏刚刚下沉，又听她道：“可我看见过你为了帮助玫瑰夫人，不顾危险也要留在黄昏国度，看见过你为了拯救我们，不惜失血到昏迷。所以那些话我一个字都不信，只要你说你没有做过，我就相信你。”

陈绯红的话语里有一种直白的温柔，不细腻，但很戳心。

柏婪不想辜负这份信任，认真道：“我没有做过，从始至终，我问心无愧。”

陈绯红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习礼语气也是难得柔和：“既然绯红都愿意相信，那我也没有理由怀疑了，柏婪，我相信你能对得起我们的信任，也期待着未来有一天，你能摆脱曾被背叛的经历，重新找回信任他人的能力。”

习礼的眼神清澈，里面仿佛藏着一颗洞悉一切的七窍玲珑心。

柏婪郑重点头：“谢谢，我会努力。”

最后，众人的目光落在宋茶茶身上。

她甜甜地道：“我还能说什么嘛，我在你心里都仅次于鹤哥了，还能不相信你？”

众人被她逗笑，都是忍俊不禁。

宋茶茶手指摆弄自己的头发，笑得也很开心。

她没有说出口的原因其实是，第一次见面时覆在眼睛上的那双手，是那样的暖融融，以至于那时感受到的温度，即使到了今天，也依然难忘。

柏婪心里升起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那是一种心脏被人熨帖妥当、小心呵护的感动。

笑声过后，柏婪态度严肃起来，他一字一句道：“我答应了金止戈，但没说不会反悔，我只是不想在羽翼未丰的时候和金止戈反目，徒增麻烦。”

闻言，陈绯红眼睛都亮了：“你的意思是……”

柏婪眼神决绝：“黄昏国度，我们依然要进，解锁所有广告，救无辜人类于水火，这件事不会变。”

习礼却面露担忧：“可是金止戈那边……”

“这也是我要提醒你们的。”柏婪面容凝重，“我一手建立了明日，可如今它的内里已经被金止戈蚕食殆尽，未来很有可能成为我们前进的巨大阻碍，我有必要将那里清理干净。所以，接下来我会彻底血洗明日，然后违背和金止戈的约定，进入所有版块的黄昏国度。”

“但，金止戈在华夏北区的威望权势无人能及，血洗明日之后，在别人眼里，我就是杀人魔，而背叛金止戈之后，在所有不明真相的人类心里，我甚至会彻底成为一个恶贯满盈的罪人。”

“如果你们选择继续和我并肩，那接下来，我们将要面对的，不仅是反抗整个华夏北区的掌权者们，还有无知群众的唾弃辱骂。这注定，是一条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的路。”

“你们确定，要和我一起走吗？”

．

近日，华夏北区兴起了一家公司，名为鬼党。

这家排名中游的公司只用了三件事，便在华夏北区声名大噪。

第一件，万众瞩目的鹤美人，怒花十万净销量，从排名前十的无双公司，跳槽到了这个排名中游的小公司。

第二件，重光的双子星经理，联手暴动杀了副董事长之后，也双双投奔到此。

第三件，一个活在鹤美人香艳八卦里的新人，带着四个华夏北区的名人，人手一把丛林砍刀，完成了一场针对明日公司的大屠杀。

据目击者说，那是一个平常的午后，那几个人手握砍刀，如同地狱来的死神撒旦，见人就砍。

残肢与断臂乱飞，喷溅而出的血液将天花板都浸湿，猩红赤色一点点吞噬了明日。

他们从一楼一路杀到顶层，没有放过一个人，有听到消息提前逃跑的人，一路狂奔到门口，却遇见了守在门口，一身白衣染血的鹤美人。

那人美丽近妖，手段却残忍似魔鬼。

有人在恐惧与绝望间丧失理智，打破玻璃窗一跃而下，摔成了一滩肉泥。

有人拖着失去双腿的下半身爬到门口，想要求救，却活活流血至死。

惨叫声、哭喊声、求饶声从大楼内传至百米之外，却无一人敢靠近。

求救按钮上密密麻麻的血手印遍布，却没有等来任何一点希望。

那几个疯子在明日待了整整一日，大楼内几百人无一幸免，第二天清晨，门口的尸体已然摞成山，堵住了大门。

大楼内，肝髓流野、白骨露天，整座大楼都变成了一座尸山血海的坟墓，浓重的血腥味穿透了钢筋凝土，十里之外似乎都闻得见。

那日，阳光稀薄，大楼的玻璃也都被浓稠的血液掩盖，照不进半点日光。

那个叫柏婪的新人提刀从阴影深处缓缓走出，银白的刀尖滴着血水。

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之后收拾尸体时，发现那些尸体无一不是面露惊恐，似乎临死之前听见了什么可怖至极的事情。

而鬼党，一战成名，成为了所有人心中真正的恶鬼之党。

仅一日时间，华夏北区便清空了两家公司。

其一自然是被血洗的明日，那天过后，明日其他因为当天没有进出广告而逃过一劫的人纷纷辞职跳槽，除了极少数走投无路的，无人再敢回去那修罗场一样的地狱。

而另一家则是鬼党，几乎是大屠杀发生的当天，鬼党就少了一半的员工，全部跳槽到了别的公司，另一半则是还没有找到下家的。

而屠杀结束后的第二天，也就是此刻，被称为鬼党之首的柏婪却并没去管外界那些传疯了的流言蜚语。

他坐在鬼党顶楼的天台，眺望着远方那处他目不能及，但曾经到达过的连绵山脉。

思绪仿佛又回到昨天。

他并不嗜杀，昨日的疯狂屠戮并没带给他任何快感，站在碎尸和血水中央，被恶心的血腥味包裹，那种感觉他宁愿这辈子不会有第二次。

绝望的哭嚎声不断在耳边响起，他知道那是他的同伴们在为他开路。

他麻木地重复着表露身份、举起刀、落下这一系列动作，每个人的表情都是一模一样的乏味——震惊、难以置信、后悔、恐惧、绝望，然后求饶。

柏婪并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人，机械般地重复着冗长无趣的“工作”，直到他看见了一个万分熟悉的人。

那个人坐在位子上，似乎已经等了他许久。

柏婪停住脚步，下意识道：“老师……”

那人抬起头，清瘦的身体甚至撑不起身上的衣服，脸上是一贯的波澜不惊：“小廉，是你吗？”

章肃行的声音依然和记忆力一样清润温柔，却透着藏不住的枯朽。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印象里温润和善的前辈，手把手教授他度过关卡的经验，耐心为他讲解广告里一切的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副行将就木的模样的？

好像……是从那个常伴他身旁的阳光青年消失时开始的。

“您也背叛了我，是因为当初在广告里，那头怪物在我和阿杨中间，选择了攻击阿杨吗？”

章肃行摇了摇头：“我没有故意要背叛你，但我也的确始终没能为你做什么，是我对不起你。”

“……为什么？”

章肃行神色晦暗：“阿杨死后，我好像……和这个世界失去了联系，我躲避着一切和那场广告有关的人或事……包括你，抱歉。”

柏婪想再质问什么，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他垂下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出了一件自己一直想知道的事情。

“老师，你认识李凡吗？”

章肃行闻言并不惊讶，反而有些了然：“你果然认识他。”

柏婪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大逃杀里，那孩子是唯一一个冲上去救你的人。我那时浑浑噩噩，也记不太清，只记得那孩子喊着你的名字冲进鬼怪堆里，抱着你的尸体，哭得很伤心。”

闻言，柏婪心里一颤。

章肃行又接着道：“之后，他好像想带着你的身体离开，顶着那群鬼怪的撕咬也不肯松手，拖着血肉模糊的身体一点点往外挪，血流了一路，好不容易下了高台，却……”

“下了高台，然后呢？”

“被商林几人推了回去，最后似乎是……和你死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