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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见不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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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碗在池夏手中微微发烫,望着柳风苍白的侧脸,睫毛轻颤投下的阴影,唇色淡得几乎透明,她喉头不自觉滚动,深吸一口气,指尖摩挲着碗沿。

“我只是心疼病人。”池夏在心中默念,也不知在向谁解释。

她舀起一勺药汁,小心翼翼地送入柳风口中。

药碗终于见底时,瓷器相碰发出清脆声响。

柳风本想揶揄她喂得太急,却发现自己竟未被呛着,只好作罢。

“擦嘴。”他淡淡道。

一道褐色的水迹划过柳风白得不见一丝血色的脸颊,池夏忙替他擦干净。

她端详片刻,突然道:“怎会吃了三天药,脸色还这般惨白,莫不是有什么隐疾?”

“咳咳——”柳风猛地睁大眼睛。

这丫头不是治外伤吗,怎么还看起那方面了?不是,他又没问题他怕什么。

他盯着池夏清明的眼眸,许久才确认,这女人是真的不是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是他在男人堆里待得久,暗骂自己心念不纯,故意冷声道:“池郎中是要砸了自己的招牌不认账吗?”

“我这里可没挂招牌,”池夏哪里受得他挑衅:“就你一个见不得光的病人,治不好埋……送进京城,谁还能找我算账?”

池夏本想说“埋了”,但刚刚才答应他说话要避谶,才改了口。

见柳风还未发作,她抢过话头:“我这庄子被你强行占用,该算算账,一日二十两,补药另计,三日共一百两。”

……黑店。

柳风哑然,他本就想报答救命之恩,给钱也无妨。只不过:“我的衣裳都被你扒了,现下一贫如洗。”

柳风这会确实没穿衣服,晚间还有一次施针,池夏也没打算给他穿衣服。

而他那身血衣里,除了不顶事的碎银子,就是一张“飞钱”,染了血,她可不敢拿去兑银子。

他应该也不敢用这张飞钱,她只当不知道。

“那便等柳郎君想好如何清账,再来送饭。”池夏起身就走。

柳风忙叫住她。

池夏端着药碗已至门口,透过层层帷幔,回眸笑问:“如何?”

透过层层纱帐,他看着那道朦胧身影停在门口,竟莫名心慌。他也不知该如何,只是,不想看她身影被这样遮挡着,最后彻底消失,扔下他不管……

口中为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额前发丝因施针之痛发的汗,湿成一缕一缕,眼睛也湿漉漉的,池夏有跟弦似乎被撩动,心头一软,“我虽贪慕钱财,但毕竟医者仁心,不会就此扔下柳郎君的。”

“不过账还是要算,二十两一日,柳郎君打算再住几日?”

果真黑店!柳风暗自咂舌。

“不住了,这就走。”他强撑着要起身。

“别动!”池夏惊呼,闹归闹,别拿身体开玩笑啊。

慌忙中手上一松,药碗掉在地毯上,发出闷响,而她早已跑去榻边,一把摁下柳风强撑起来的身子。

柳风倒下后,一丝力气也没有,任由锦被滑落,露出精瘦的腰身。

女子的惊呼带来一阵凉气,轻轻扫过他每一寸肌肤。

见她脸颊微红,眼光无处安放,正要弯腰靠近他。猜不出她要做什么,柳风一惊忙伸手去抓锦被。

却被她正要抓被角的手,轻轻覆上。

池夏当然没料到这一举动,不过瞬间,她只来得及感受那冰凉而坚硬的手,就像那日斩杀贼人的武器,裹挟着层层煞气逼来,便不自觉颤抖着弹开。

见她如触电般缩回手,柳风神色黯然。又吓到她了吗?柳风动了动嘴,终是没说什么。

他总是浑身麻烦、满身杀戮,无人得以近身,雁归楼相遇,还以为上天赐来一位不怕他的人,心道柳暗花明。

可经此浅尝辄止的触碰,还是将这样的人吓走了。

自以为早习惯孤独,却在这一刻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落,默默拉好被子,将双手藏了进去。

以为池娘子就此离开,却听到她的声音:“你可曾中过寒毒?”

这样冰凉的体温,不是这些外伤和过度失血就能造成的,她刚刚拔针,没有碰到他身上的皮肤,便没联想到中毒。

说着就去被子中找他的胳膊……

柳风单手推开她探来的手:“没有!我都说了你治病就治病,别总在我身上乱摸。”

池夏连退几步,不恼反笑:“好,你别动气。”

重新靠近床边,安抚着柳风:“是我医术不精,没诊出内因。”

再看他脸色愈发惨白,她内疚得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从前还以为自己天赋异禀,原来多是纸上谈兵,他们给我面子从不拆穿,倒耽误了你,对不住。”

池慕他们多半是觉得她是女子,未来只需相夫教子,医术方面无需深研,懂些皮毛足以,所以从不指正她曾经的高谈阔论,以致她盲目自信。

“不过你放心,”池夏在某些方面还是有把握,“治外伤的法子绝对稳妥,我的第一个病人就是这么被我救下来的。”

“第一个?”柳风眉心一跳,难怪他看伤口缝合的样子极为熟悉。

“你莫打听,医家操守,不能透露。”池夏眨眼,“但你的事情我也会保密。”

柳风看她哄人的样子不由好笑,这事儿传出去,更难解释的是她吧。

但这份保证十分受用,便随口打趣:“我不会是你第二个病人吧?”

见池夏讪笑,他瞪大眼睛:“还真是?”声音都高了不少。

池夏为难一笑:“待字闺中,难免,处江湖之远。”

柳风对她的不争气摇了摇头,终是坦白:“从前大病未愈便去南方游历,不慎染上寒湿之气,平日无碍,只有受伤时才会全身冰冷。”

池夏脱口而出:“你经常受伤?”不然如何总结出这一套。

柳风顿了顿,轻轻“嗯”了一声,不想多说。

这个人秘密太多,谨言慎行保平安的信条在脑海中冒出,幸好泽兰来敲门,是她吩咐人给柳风换新床单。

难得空闲,在庄中漫步。

这是池慕接手京城药铺之后赚了钱,买给她的庄子。

当然池慕也会用来存放草药,更多的是请各类草药先生来讲学,为做药材生意培养顺手的人。

她得空便会来旁听,久而久之,以为自己集百家之言,真通晓了岐黄之术。

今日却在第二个病人面前,漏了陷。

女子行医,真当是寸步难行。

幸好她另辟蹊径,早早发现刺绣制衣这条路,有了成衣铺,既有了稳定的银钱进项,也不算埋没了她一手好针法。

京中贵女炫耀绣工时,她自鸣得意于天衣无缝的缝合术;杏林郎中大展抱负时,她还有成衣铺日进斗金。

天底下能将人皮与布匹联系起来的,应该非她莫属了吧!

如今救得贺小将军和柳风二人,总算不负她多年苦学。

但她不会忘记她为何跑来庄子,如今,这安稳日子却被太子与父亲沆瀣一气的的谋划打破。

成也池家,败也池家。

她大隐于市、过小日子的美梦破碎了。

池夏想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那位储君——除了未为阿姐落泪外,他事事做得滴水不漏,连要她替嫁的理由都冠冕堂皇:古有娥皇女英,今何不可有池家二女?

圣上自然是帮着太子的,即便只是口谕,她也得感恩戴德。

不过还好是口谕,不如那明晃晃的诏书赶尽杀绝,她若要拒婚,唯有从太子入手!

对啊!太子要的不过是池家财富,只要池广鸣忠心耿耿,多孝敬一些,她一个顶着嫡女名头的庶女又何足轻重。

眼下只要拖到池慕掌控南方的药材生意,便是拿捏了太子,也能拯救了她!

这一庄子的药童不就是给池慕准备的嘛,养兵千日,如今也该送去南方。

“泽兰,”她匆匆回房:“替我研磨。”

下笔前,突然想起来征求意见:“泽兰,你可想随二郎去南方行医?”

“原来二娘子是愁这事儿啊,”泽兰侍奉一路,看她脸色千变万化,本替她担心,现下终于松了口气:“二郎清早传话,说娘子嫁入东宫之前,庄子上的人都不许离开,也不必为他送去南方,时机未到,真相未明,他自有安排。”

池夏不解。池慕料到她要派人去南方,也料到她一定要阻止这场荒唐的婚嫁?

这是留给她的人手?

真相又是指什么?

泽兰看着池夏脸色提醒:“二郎给娘子留了字条,我早先交给绿檀姐姐了。”

绿檀从小厨房匆忙过来,手上还沾满料汁,便没有上前回话:“奴婢看娘子一直在客房,那柳郎君下不了床,以为娘子要待许久,就将字条放在南边的桌上……”

“……后来一进厨房,就给忘了。”绿檀说到最后声若蚊蝇。

池夏心头一跳,顾不上骂她,拔腿就往客房跑。

柳风房间正是人来人往的时候,虽然床在北边,可就怕人多弄丢了!

池夏猛地推开门,穿堂风扬起纱帐,看清榻上无人,心道不好。

再一转头,本该卧床的柳风此刻正坐在北面书桌前,手上正拿着一截短短的字条。

池夏没想到这人方才骗她动不了身子,转眼便能走路,更没想到这人会随便看她的东西。

那是池慕留给她的,他凭什么乱看!

男子似是责怪风的孟浪,微微皱起眉头,却缓缓抬头看到门口的人,转而唇角微扬:“怎的如此慌张,还好我穿着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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