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桂和楼一包间中，少年忐忑不安。
孙知礼好容易鼓起勇气给段寄云送去拜帖，也没等人答复，一个脑热就先在桂和楼定下了包间。
帖子上约的是今日酉时正刻，孙知礼申时不到就已经来桂和楼坐下了，现在已快到约定的时间了，丝毫没看见人来的迹象。
是不是将军府的人看自己不过是个毫无身份傍身的人，压根没将拜帖转交了？还是段将军看了觉得我这种平平无奇的人不值得见？
不，不会，游园会明明才搭过话的，段将军是自己这些年来为数不多愿意听自己讲话的。
孙知礼按下妄自揣测
难道是送信的小厮压根没送信，自己昧了跑腿费，将帖子胡乱扔了？
孙知礼也知道自己在家族中不受待见，他不会读书，人也木讷，人情往来自然也搞不明白，说话还磕绊。
这几年家族腾飞，自己不过是鸡犬升天的一分子，是旁人眼中。
像他这样的人……
正当孙知礼自我厌弃的时候，门外小厮来报，有人寻他。
“请……请他进来。”孙知礼一个激灵，连话都有些磕绊，“不，不，我当亲自……”
孙知礼起身，要去迎接，却见小厮带着一个陌生人绕过屏风。
“敢为公子可是孙知礼？”来人拱手问道。
“你……你是、是谁？”孙知礼不等人回答，“我是。”
“孙公子，我是武威侯府的王顺，侯爷才回府，他怕赶不上与您约定的时间，特意叫我来与您说一声。”
“哦，哦”，孙知礼紧绷的肩卸了力，就近坐了下来，呼出一口浊气，“这样啊。”
“可还、还有事？”孙知礼瞥见人还在。
“侯爷还想让我问一下孙公子，可介意他再带一个人，此人是大理寺少卿林少轩，林大人。”
“好，好，行。”
得了肯定的答复，王顺不做耽搁，与人道别后去告诉段寄云孙知礼的答复。
孙知礼在远处坐了一会，又起身悠悠走回自己的位置，好像在云端，轻飘飘的。
他就知道，段将军不是那种人，他看过帖子后一定会来，虽然并不是单纯地和自己见面，孙知礼也心满意足。
“公子，可要催菜？”小厮给人空了的杯子斟上茶。
听小厮如此说，倒是点醒了孙知礼。
“你再、再报一遍，菜名。”
孙知礼一来，早早就点好了菜，只等着段寄云来，现在人真要来了，又怕自己点的不合人口味，只好又让小厮再报一遍菜名，开口还有什么需要的。
这里是包间，小厮都是专门候着的，他快速给孙知礼报菜名。
四个热菜，两个冷菜，一份时令汤，主食两样，点心六种。
口味兼顾甜、咸、鲜，清淡的也有。
这里面没有辣菜，孙知礼敏锐地意识到这个问题，他跟着家中人去宴会，很少遇见辣菜，自然地略了过去，可万一段将军喜欢辣味呢。
“再，再加两道辣菜，还有茶，茶。”
小厮将菜单呈给孙知礼，要他挑选。
等人选好，小厮再去催菜，等他将新茶端上没一会，客人来了。
刚刚王顺来的时候，孙知礼还有意识去迎一下，现在直接愣怔在原地，等人走近了，才起身作揖。
段寄云在林少轩的提醒下，回想着孙知礼的体型，给他从宅中挑了把华丽的匕首，当作见面礼。
收到礼物的人磕磕巴巴道谢，眼看着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三人落座寒暄完，菜就已经上好了。
小厮又给人添了一轮茶，识趣地带上门出去了。
“你觉得段风不是凶手？”
孙知礼的拜帖上也写明白了约段寄云的目的，林少轩也便不客气地开门见山。
“不是，段统领他、他人很、很好。”孙知礼说得磕绊，但语气肯定。
不过一面之缘的人，便如此笃定段风品行，段寄云有些触动。
“多谢”，他起身郑重道谢。
孙知礼一下子从凳子上弹开了，“段将军，折煞我了。”
因为着急，孙知礼都没意识到自己没结巴了，只是着急地还段寄云礼。
最终还是林少轩从中调和，让两人又坐下，接着心平气和地聊。
“知礼如何知道段风四处围堵连青青一事的？”
“年前，我，我和族兄参加京兆、兆尹府宴会知、知道的。”
孙知礼知道林少轩是大理寺的人，看他听了自己的话蹙眉，以为是自己说得不完全，又战战兢兢补充道，“就是、是孙家钧。”
“孙家钧？”段寄云感觉听过这个名字，有些疑惑地重复。
“和见溪、孟璋是同窗，现如今和孟璋一起在竹青书院的明德院里准备会试。”
见人了然，林少轩又转向孙知礼，“所以，事后你就去调查二人关系？”
“我、我不是、是有意的，段统领是、是段将军的手、手……”
因为和段寄云有关系，孙知礼才去了解的，但是这样说好像也不合适，两人非亲非故，孙知礼贸然就去自己查，甚至还单方面告诉段风，间接让段风成了“杀人凶手”。
孙知礼点头，看向段寄云有些急切地辩解，一个不小心呛咳了口水。
等段寄云帮他顺过气来，看到人感激又鼓励的眼神，确认对方没有怪自己。
起初孙知礼就和所有人一样，知道有一个年少就有赫赫战功的将军要回康京。
那日归来的队伍浩浩荡荡，孙知礼跟着孙家钧，有幸能在二楼观看。
他看见路两边的姑娘们抛花掷果，走在前面银甲红缨的少将军，骑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
不过是初见，段寄云成了孙知礼些憧憬，或者说是做梦的素材，因而开始不自觉地关注这个人。
真正崇拜是孙知礼看见段寄云帮助府衙捉拿犯人，一点一滴积攒起仰慕之情，真正成为拥趸是段寄云帮遭遇讹诈的自己脱困，甚至耐着性子听自己磕磕绊绊的讲话。
那时候他就觉得英雄就该是这个样子，他开始收集和段寄云有关的东西，康京书铺中有段寄云的画像，他每个不落，凭着自己那日的记忆，专门找铁匠打了一副差不多的铠甲，放在家中摆着。
元宵佳节时候，被父亲催着丢进游园会，期待自己可以找到一个合适的姑娘，最好得到皇后上次的双鱼玉佩。
本是不愿意的，没想到意外见到了段寄云，他大着胆子走上前搭话。
作为芸芸众生中受过段寄云恩惠的一员，段寄云自然不记得自己，但是他却依旧礼貌，认真地听完自己的每一句话并给予回应，这是为数不多正视自己的人。
那之后，孙家钧更加疯狂地寻找、探听跟段寄云有关的一切消息。
在宴会上知道段风的事情之后，他便下定决心要寻求真相。
不为别的，只因为段风身上的污点很有可能会影响到段寄云，所以他想尽一切办法去查，若是段风真做了阿臜事，他一定要去他上职的军巡院大肆宣扬，让他待不下去。
“你可愿详细说说？”林少轩扯回正题。
孙知礼首先查到的就是段风和连翠翠的事，连翠翠因为段风的求娶而自杀，后来段风因为对于连翠翠的愧疚，贴补了连府好些钱财。
林少轩看段寄云蹙眉，问道：“你不知？”
段寄云摇头，又想起什么，“那段日子他似乎缺钱。”
“可是他贴补了钱财，怎么连青青还要抢连翠翠的衣裳？”
林少轩也知道段风送给连翠翠的衣裳首饰，她一件都没穿过。
“连、连翠翠是、是发妻生的。”
连大人高中前在家中有一发妻，育有一女，而那个女儿就是连翠翠。
待他高中，康京有大人有意将女儿许配给他，这种攀高枝的好事连大人自然愿意。
他瞒下妻子和连翠翠的存在，心安理得地成了女婿，并和这大人的女儿育有一儿一女，女儿就是连青青。
岳母因病去世，连青青母亲尚在悲痛中，连翠翠祖母就带着她上门寻父，因着连翠翠母亲去世，连翠翠祖母一人实在难以为继。
连大人岳父自然给他施压，又有康京许多人看着，连翠翠被带入连府，只得到了连家大小姐的名号。
岳父因朝中事情站错队，被贬离开康京，郁郁不得志下客死他乡。
连大人本人没什么能耐，全靠岳丈提拔。
但又不得不说此人有些运气在身上，这么多年，没有明显升迁，职位也都是在康京兜兜转转，虽然大多数是没什么油水大闲差。
连家主母从小就是娇养的，她不善待连翠翠，连青青自然也会有样学样，连家落魄，自然没什么特别好的东西，连翠翠也彻底成了一个名叫连大小姐的佣人。
段风给连翠翠送去的都是当时盛行的，头面什么的也都好看。
连青青起初还惧怕段风，没敢穿戴出来，等连翠翠死了，这些东西没了名义上的主人，自然就是她这个妹妹来了。
因为是抢占的，加上段风看着就不好惹，所以当段风来询问的时候，她就下意识地想逃跑。
“这、这些都是从、从连家、家佣人哪里知道的。”
“知礼和他们可还有联系？”
林少轩得到肯定的答案。
“你可愿告知于我们？”
孙知礼再次点头。
“那你可知连青青和他的马夫有什么关系？”
“不、不太清楚。”
孙知礼关注的都是和段寄云能挂上钩的，连青青和谁有什么其他关系他是不想知道的，更不要说去查。
……
林少轩又问了好些问题，一一得到解答后，又谈起其他话题，将沉重气氛一扫而空。
茶余饭足后，连少轩和段寄云握着从孙知礼那里得来的消息与人告别。
“我明日正好有案子要去户部，到时候我去看马夫的信息，你看能不能联系林府的人。”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