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我要在你手臂上,切个小口。”半见盯着那孩子的眸子道,他的眼睛硕大明亮,唯有这双眼睛,没被那心肺所累,生得极是漂亮。
“嗯!”男孩撑着力气道,浑身滚烫着微微泛红。“我什么时候会死,姐姐你先告诉我。”
“好。”半见应道。
用针在那男孩手臂上划开一口子,皮肉翻开,也不见血流出来,半见随手挤了一下,才有点点泛红。
“选一瓶。”半见遂道,见那孩子紧盯着手臂的眸子稍转,人也松下了些道:“这个。”
点了一滴在伤口上,半见知道定是没有感觉的,青霉素口服会减低药效,用药的计量一切都得瞎蒙,好不好使的,谁又知道?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找到那个他用着没事的药很重要,可重要的事,多了去了,她得次次运气都好。
“姐姐你叫半见?”
“嗯!”半见轻飘的应道,微微笑了笑。
“你有姓吗?”
半见想了想,突然对着他的眸子,她很想跟他说实话:“我姓木。”
“木姐姐。”
半见应了下,不知为何这句木姐姐,听着尤为的耳熟,像是一直被人这样叫着,既熟悉又亲切。
“我老是梦见天上,神仙的事儿。你说我是不是要死了,所以才会……”话没说完,半见便摇了摇头,男孩便就不说了。
“说说你梦见什么了?”半见遂道,时不时的瞟一眼那孩子手上的伤口。
“我梦见一艘大船,像个筒子,人就在那船里面,往海底沉了下去了。我还从来没见过大海呢!父皇说他也没见过大海,大海好吓人呐!又黑又有很大的浪。”
半见听着他描述核潜艇入水,不禁想笑,这是时空连接还是什么,这孩子的梦境几乎都是高科技的现代。
“殿下可知那是什么?”
“不知道,但是我觉得你知道。”三皇子突然正视着半见,让人有些慌张,一时间她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为什么呢?”
“不知道。”男孩低垂下眸子,手指在被子上抠那反复精美的秀样:“昨天母亲抱着我睡的,她从来也没抱着我睡过,我沉下大海的时候,还看见浪劈了过来。”
“害怕吗?”
“还行。”男孩道,拍了拍炕沿儿,半见便坐在他的身侧,感觉他把脑袋搭在自己的胳膊上。“姐姐我见过你。”
“什么时候?”
“梦里,很久以前,昨天看见你之前,我几乎都忘了。”
“然后呢?”半见遂继续问他。
“我梦见你拿着跟杆子,穿了件蓝色的袍子,头发灰白灰白的,从蒿草从里走出来,身后是漫天的大火。”男孩道,靠着半见的胳膊,闭上了眼。“和你现在不一样。”
“你困了?”
“有一点,我是不是要死了?”
半见看了眼他胳膊上的伤口,也不知道这样做算不算是皮试,纯属于瞎扯,有没有用的,她根本就不知道。好在是没什么不良反应,也不红也不肿,那小口子还有些要长合的架势,原本那一滴水一样的液体早已经干涸了。
“没事儿,就是困了,先睡吧!我一会叫你起来。”
待三皇子再次醒来已是红霞满天。
小厨房送来了些粥品,半见感觉缺少蛋白质,又让厨房做了一碗蛋羹,在院子里支起了烤肉架,弄了些鸡腿肉去掉皮,烤了起来。
冬季是没什么蔬果的,但皇宫里不一样,从南边千里飞骑运过来的新鲜蔬果里居然有番茄,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半见特意挑了个大的,用炭火微微的烤了烤,又挑了根黄瓜,自己吃了。
“就这么吃?”三皇子看着半见手里黑黢黢的番茄,见那姐姐满脑袋黑灰,从番茄里用勺子舀出一口软嫩的果肉递到他的嘴边,张了张嘴又道:“我从来没这么吃过,这也太脏了。”见半见仍不放弃的超前递了递,不得已张开嘴巴,吃了一口。
“咦!这也太酸了。”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荒,顿顿不吃见阎王。”半见说罢一挑眉头:“吃吧!”
小丫头又喂了蛋羹给他,虽然都没吃几口,好歹是比之前吃得多些,当她拿出烤得喷香的鸡腿时,那小子小小的鼻子动了动。
“好香啊!”
半见从鸡腿上扯下两块肉来问道:“这些可吃得下?”见那少年点了点头,夹了一筷子喂给他吃。李锦娘此时拿了那药瓶过来,半见旋即站起了身,好让李锦娘坐下。
“李姐姐,是要给我吃药了吗?”三皇子道。
“嗯!你放心,你睡着的时候,姐姐已经自己喝了这药试了,你看,没事。你少喝一些,咱们一点点试着来。”
不仅李锦娘试了,这殿里伺候的宫女太监们,半见挑了几个咳嗽重些的,都试了,虽看不出好转,好在没人因此丧命。
“好。”男孩说着坐起身来,拿了那药,胸口起伏着却半天未敢饮下。
“咱们可以选择不喝的。”半见居高临下的道,见那少年仰头看她。“你若是不想喝,就不喝了,不必为了别人的期待勉强自己。”
“不,木姐姐,我喝,我可以的,你等,等我一小会。”小小少年道,又盯着那瓶子看了良久,方才饮下一口,像是喝了酒一样咧开了嘴。“不好喝。”
生等着那少年睡了,半见也不敢睡,和李锦娘坐在他的床榻边上,抱膝发呆。
两个姑娘都提心吊胆的,李锦娘三分五分就去摸摸那孩子的手。这药劲果然不小,少年转眼就睡着了,沉沉的,身子也越来越热了。
“怎么办半见?”李锦娘难得的慌神,半见也是汗如雨下。
她也就是个半吊子,能有什么好办法。况且她上辈子青霉素过敏,根本也没用过这玩应,到底是个什么感觉她全也不知道,可现如今她也指望不上旁人不是。
“去打些水来,里面放上些雪。”
用帕子沾上雪水冰凉冰凉的,贴在那少年的额头上。半见又命人拿了酒来,李锦娘立即明白了,便用酒来给三皇子擦拭手心,脚心,腋窝下面,好歹是温度稳定了下来。
小丫头感觉好似被人兜头一盆凉水浇了个净透,汗水从前额滚落鼻尖,滴滴答答掉落前襟。
“半见你怎么流了这么多汗。”李锦娘这才发现半见满头是汗,遂问道。
“没事,吓的。”半见随手拿起酒壶,倒进嘴里,干烈的酒呛得她咳嗽起来道:“退烧了就好,退了就好。”
半见把酒壶递给李锦娘,那姑娘方一愣神,遂绽开一朵绝美的笑来,接过酒壶,饮下一口道:“也没什么吃的。”
“你还想着吃?”半见嘲笑着道,旋即又好似想起了什么,转身跑去殿外。
烤炉上的火早就熄了,还有两只鸡腿没烤完。她遂又生起火来,冷是冷了点,好歹还能烤熟,吱吱啦啦的油脂滴落木炭的声音,香味四溢。
李锦娘也从那大殿里探出头来道:“半见你快回去吧!”她一片身挤了出来:“你这一身是汗,会病的,我来烤。”
半见遂扭头看她,冷哼一声,大家闺秀,尊贵如县主,她问:“你能行?”
“定行。”
果然李锦娘烤得极好,香气扑鼻,汁水四溢,就着酒两个姑娘对酌起来。李锦娘从来没喝过酒,却奈何天生的酒量极好。半见脸色已微微泛了红,她却仍旧是白净的,活像全也没喝过一样。
“半见,难怪谢公子对你情有独钟。”李锦娘道,她口中的谢公子,不是谢元伟,一直只有谢元律一个。“跟你在一处,真是痛快。”
“我打五岁跟着他,天天都在一起,我想对他来说,我应该是母亲一样的人,小时候他怕黑,夜夜都是缩在炕角,睁着眼熬到天蒙蒙亮了,他才会慢慢睡着,现在到是好了。”半见遂道:“见得少,以后姑娘多了就好了。”。
“不是见得少,也不只是母亲,他是喜欢你。”李锦娘又道。
“喜欢?”半见哈哈大笑:“做了下人,就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了,主子的喜欢不见得是好事,但我这辈子恐怕也就是他的人了,他人品好,待我定差不了,我不觉得委屈。和你们当闺秀的不一样,我们做婢女的,只要有个容身的地方,孩子有个名分也就够了。”
李锦娘听罢,点了点头,仰头又是一口烈酒:“这东西也不好喝呀!公子们怎么这么爱喝?”
半见遂笑了,拿起那酒壶来道:“酒,乃忘忧水,喝了它,天下皆在脚下,男人喜欢的,大体是这痛快吧?”
李锦娘似在思忖,胸口剧烈起伏着望向半见良久不语,遂道:“谢公子对你不同。”
“亲人自然不同。”半见也道。
“不只是亲人。”李锦娘道,显然还不想结束这争辩。
“只是亲人也好,不只也好,我不离不弃,是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半见遂道,说得李锦娘哑然不语,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忽然身后那榻上的少年呢喃着道:“好香啊!我也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