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然后呢?然后咋办?”谢元仁道。
“麻雀不是把府里怀疑宣纸是被勒死的事传出去了吗?”半见遂道。
“就完啦?”谢元仁摊开了双手,瞪大了眼睛。
“我让石青去售卖那链子了,十文一条。”半见道,便见谢元仁一口热茶喷了出来,指着半见的鼻子:“元律你看你这败家的奴才,我三百两刚买了一条,她卖十文?”
半见随机把手里的帕子往腰间一别,本来还得意的丫头冷下脸来,遂冷哼一声:“卖十文怎么了?”
“那你让我三百两买回来?”谢元仁遂问道。
“若宣纸真的是他杀,我卖十文,那刘家便会知道自己是上了当了,才会信了三百两定是卖了证据出去,否则如何舍得花那价钱。”
“有道理。”谢元仁道。
“说到底,谁也不知道宣纸怎么死的,府衙不立案大体也是因为宣纸自尽没什么疑点。宣纸打小就被卖掉了,跟家里人不亲近,父母兄弟没什么感情也是有的,倘若她真的是自尽的,别说我卖十文,我白给他刘家兄弟又能如何?他们不但不会害怕,搞不好还会庆幸,笑仁少爷是个傻瓜,十文一条的链子,三百两卖给了您。”
谢元仁挑眉瞪着半见,却未敢吭声,便见那凌厉的丫头又道:“人心里有鬼,才会草木皆兵。咱们这么做意在诛心,倘若咱们赌对了,宣纸的死真跟这两兄弟有关,那刘家老二卖了那链子,想来老大再不会相信这弟弟了,那可是杀人勒索的事儿,赶明个儿,他家无论是互相攀咬,还是他日出逃,仁少爷不就可以去府衙,求府尹大人抓他们归案了?”
“那若是他们没跑呢?”谢元仁道。
“那宣纸自尽,多花三百两给她家里,仁少爷也不委屈吧?”
这阵子宣纸的事折腾下来,半见发觉谢元仁不吃烤肉,不但不吃烤肉,他对他那位大伯母,似乎很不待见,连带着英姑娘也好,德少爷也罢,都不放在眼里,更关键的是,紫檀无意间提起烤肉宴那天,谢元仁并没有去。
原本半见还笃定那院子里偷情的人便是萍小姐和他仁少爷,这么看来她是猜错了?难不成真是言拙儒?不可能呀!那纤细的胳膊肯定不是薇小姐,言拙儒可跟薇姐一起出来的,怎么可能再跟萍姐……
咦!小丫头一股子油腻,百思不得其解,偏赶上这一日,贾姨娘派人来寻半见过去,到底是个一言九鼎的姨奶奶,还以为只是一句客套话,没想到她还来了真的。
半见跟在来寻自己的婢女海棠身后,一声不吭的闷头走着。什么样的女子,但看步态便可分辨一二,海棠姐姐说话温声软语,不柔,不媚,便是五官出众,却也没有一丝的娇气,又平又淡,可见其主子的喜好了。
贾姨娘据说还是个二婚的,上一个夫家是做黄金珠宝生意的,男人死了留下大笔的钱财都给了贾姨娘,这一等一的好命,不就是李瓶儿吗?半见迈步入得堂内,见内堂不免贵气,便笃信了这谣言,果不其然的好气派。
谢元律是不是太年轻了?小丫头四下寻么,见正堂主墙面上,是黄金打造的一大朵芙蓉花,足有个五十五寸壁挂彩电的大小。花枝灵动曼妙,是开得最胜的时候,像是真花包了金的,许就是这包了的金子,晃得半见满眼金光,贪婪得啧啧称奇,好不赞叹。
姨奶奶显然是喜素雅的,除了这一大朵金花,其他装饰倒是冷淡极简的风格,柜子椅子装饰,样样是素色细条,几何图形的家具看起来单薄,不结实,反差强烈。
海棠安排半见在堂屋坐下,人便出去了。她看这银子堆出来的堂屋,心中总是艳羡,若是能有如此富贵,也确实没什么可在乎的了。这姨奶奶还能留在府中,怕只是要给薇四小姐谋一个好归宿吧!否则纵情天涯四海为家不是更好,何必还要多个男人那么麻烦。
此时堂屋下面传来脚步声,半见朝着院子里瞄着,见来人正是薇四小姐,赶忙起身侧立,待薇姐进了门,她便施礼道:“见过薇姑娘。”
“哦!”也是一阵错愣,谢元薇好似见了妖魔鬼怪,身子明显的哆嗦了下,才又平下心境道:“是半见啊!是母……是小娘叫你过来的?”
“是,贾姨娘说有事交代。”此言一出,半见也发觉好有不妥,脸面上不免尴尬了些,笑得假模假式。自己和姨奶奶若不是那个铺子,便是面也没见过两次,又怎么会有事额外交代她呢?
“哦!我听母亲说,说你买了秋市坊的布庄?”薇四小姐道,倒也不觉什么不妥,点了点头。
薇姐不觉得不妥,却把半见吓坏了,她还不知道姨奶奶居然毫不顾忌的,连买卖铺面的事儿也说给自家闺女,且是生硬的道:“嗯!是呀!”
“嗯!”薇四小姐点了点头,浑圆的小脸上,显见是奶奶的一个酒窝。“今儿约了姐妹们去英妹妹处,她不是要及笄了吗?我跟小娘道一声就过去了,半见你先坐吧!”说罢,谢元薇便绕过后堂,不见人了。
半见又坐了下来,捡起碟子里的玫瑰酥吃了一口,独独的一股好味道,便又吃了一颗。此时外院传来三爷说话的声音,半见遂不之所错的站起身来。四下啥么,只见身后的檀木雕花屏风,偏身躲在了后面。
贾姨娘从里间迎出来时,看见屏风后的半见,微微的笑了却没说穿,遂迎上来客道:“主君今日来,可是有事?”
“也无大事儿,多日不见,也就,过来看看,过来看看。”三爷遂道,显见得不是真话。
“主君若是有事,就请明说。”贾姨娘遂又问,还真是不给三爷面子,这俩人说话,全也不像是夫妻,到好似总经理见了董事长。
“月娘……”三爷突然叫了贾姨娘的闺名,转而停了停又道:“也没什么,你这看着也没什么大事,我就先回去了,回去了回去了。”不伦不类,恁谁都听出是有话没说出口。
总之是回去,半见遂松了一口气,突然又好似打通了任督二脉。
那日言拙儒是先从院子里出来的,萍六小姐是言拙儒后面出来的,若是不想人知道自己在院子里,那从院子出来的顺序应该是和进去的顺序正好相反。那就是说,那天萍六小姐是最先进那院子里的,然后是言拙儒和谢元薇,再下来就是自己了,也就是说,在半见后面进入院子的既不是言拙儒也不是谢元萍,另外应该还有两个人。
“半见,你和薇儿出来吧!”
谢元薇从后堂出来,肉白的腕子上挂了一只手指粗的黄金镯子,她碰了碰半见的胳膊,小丫头这才回过神来,赶忙绕过屏风,见谢元薇纯澈明亮的眸子,恰似自如的灵动一转,如此坦荡,应不是那日的人。
姨奶奶穿了一身单薄的常服,这个年代的女子,再穿得少些就不能见人了,且还是轻薄的。腰身若隐若现的纤细,她肤白胜雪,眉眼五官都不惊艳,堆叠在一起反倒是极出众的,像株藏匿着的百合。两母女挽着胳膊,四小姐与她相比实在是再寻常也没有了,只能堪堪说是端正。
“你三姐姐的婚事她不中意,那性子又被养坏了,一会若是见了她说话可要留心。”贾姨奶奶坐下,脊背仍旧是直挺的,她又呷了口茶,伸手拨弄女儿头上的蝴蝶步摇道:“还有你五妹妹,莫要看人眼低,她求之不得也就罢了,若是哪一日,谁又说得上呢?记得了?早去早回,若没什么大事,你就说院里事多,先回来。七姑娘花团锦簇的,不差你一个捧场。”
“是,小娘。”谢元薇太胖了,她也不过跟半见差不多的身高,目测能过一百三。她转身往外走,堪堪走过半见身边时,与半见点了点头,小丫头也赶忙纳头施礼。
待薇姐走了,她听见姨奶奶道:“她都出院子了,看不见你行礼了,起来坐吧。”
“说说吧!说说你的打算。”
听见姨奶奶开门见山就问,半见赶忙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见姨奶奶点了点头又道:“你这样想也对,律哥儿若是靠得住的,你未来手里有钱也更宽裕,若是他最终弃了你,还是自己有本事安身立命的好。真是没想到,府里竟还有丫头有你这样的心气。卖铺子的事儿我从不瞒着薇儿,她自小就知道,不会出去乱说,你大可放心。”
姨奶奶遂详细的讲解布庄的经营,应该如何操作。对上对下大宗的布匹丝线交易的货头,让半见一一记下:“其实锦绣坊那个铺子的地契也是我的,只是租给他家来用,我本来是想着贴出告示让他家来买的,没想到你先来了,也是天意。锦绣坊那个苏娘子恐怕是想甚着我一阵子,再来谈谈价格吧!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