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便听说国公爷从边疆来了书信,若是往常,郡主伙着二爷三爷总是会给办一办,这次却也不见府里有什么动静。
三日之后郡主突然回府,且没有回自己的院子里,直朝着祖老太太的后院那边去了。
那日书塾里书声朗朗,大姑奶奶冲冲而来,也顾不得体面,急火火入得堂内,一把拉住了杜雨桓,闪闪似有泪光。
杜雨桓撑着母亲的身子,扭头撇向半见,良久不肯回首。不明就里半见也大体是猜到了,怕是大姑奶奶求了芙姐儿的婚事,国公爷允了。
第二日芙小姐便没来书塾,女孩子那边难得的消停。几个姑娘像是串通好了,一句过问也没有,仿若洪水猛兽避之不及,脸面上倒是很满意的样子。
隔日郡主便同大姑奶奶一道去了杜府,回来之时气息且有些不稳当。大姑奶奶送郡主直回到了主屋门口方才返回祖老太太的小院里,听说是在杜家受了大辱了。
“她有什么好哭的,桓哥哥若不是家里生了变故,还不一定能看上她呢!三姐姐就是想攀高枝儿,可她也不看看,允之哥哥也是她攀得上的?能嫁给桓哥哥是最好的了,一表人才,学问也丝毫不差,难不成她还能嫁太子去?”英小姐如是说,日前在院子里立了兵器架子,拾到着抢啊,戟呀的,插了一排。“改日我定要弄两把好的,把这些破玩应都换掉。”
“我听说,芙姐剪子白绫子都拿出来了,寻死好几次呢!”报春道。
她的消息想来是准的,各屋的小丫头有个什么的都爱讲给报春,巴结不上小姐的,都指望巴结上报春,一朝得了势,保不齐连鸡窝茅坑也能升上天去试试。
“那我信,芙姐姐那个寻死腻活的性子,八成又说爹爹偏心了。”
“姑娘你真厉害,真跟亲耳听见了似的。”报春遂道。
“也难怪她,桓哥哥家出了那档子事,芙姐姐没少冷嘲热讽的。”英小姐撂下箍着胳膊的袖子,方察觉半见心不在焉便道:“半见你怎么不说话。”
半见这才回过神来道:“也没什么,就是感觉他们俩个捆在一起,杜少爷怕是也不情愿。”
“那又怎样?芙姐姐到底是爹爹的女儿,做了爹爹的女婿好处自是不用说的,再娶两房合心意的妾室不就好了。”
今年的天暖的极早,五月中旬没到就像是六月天一样热络了,荷塘里的莲花开了满满当当,谢了再开,谢了又开。三奶奶院里突然就哀嚎了起来,听说是仁少爷要不成了。
“要不成了?”
年少哪知生死?听说是要不成了,谢元律且是震惊的。
仁哥才多大,这年纪的小子生死是天大的事儿,是天边的事儿。早起听胡嬷嬷来说时,半见正斥候谢元律揩着手,人且还是涣散的,并不精神。
礼数总是要周全的好,便是同仁少爷少有往来,这般病重自是要探探病的。半见随着少爷来了三爷院里,先到三奶奶的正院看过了才好去看看仁少爷,还不知道病得如何,得不得见。
“太医既然给了医嘱,那就照办便是,为何还要拖延。”二爷说话自是有分量的,况且此事似乎也唯有此理,又何须多言呢。
“哎呀妈呀二哥呀……要了我的命了。”三奶奶遂哭得更厉害了,她本就是三个媳妇里年纪最大的,现在看着更像是她二嫂的亲娘。不但腰肢不纤细,体态也不丰腴,一身的骚肉。整个人从花梨木的凳子上出溜下来,一屁股顿到地上,嘣的一声,想来也是疼的。
公府的夫人也不过是夫人,菜市场的把戏是天生的技能,没使出来,只是还顾着体面罢了,可若是有了关口,便啥也不得了。
“那太医说是最后的招了,死马当活马医的,治好了身子也会受损呀!这可怎么办呐!我那仁小子好好的,还没娶妻生子,啊!他怎么就……哎呀!二哥我这心肝呀!啊……”遂三奶奶突然挑高了音量,吓得谢元律这一步又缩了回来,险险没敢进去。
半见站在少爷身后看着,只觉得耳膜发涨,谁承想他们主仆竟赶得这样巧,正是抢救的时候,也难怪三奶奶迟迟拿不定主意,这太医便像是在手术室外面让家属签字,治疗活百分之五十,不治疗还剩两天,慢慢的也是死。
所谓离心多远是多远,二爷定然是比三奶奶更有主意些。
说起仁少爷的病,听说是年前就坏下了的。具体这毛病是怎么来的,谁也说不清楚。
临过来时他们俩先去了值少爷的院子,还是藕荷说起了,说是也不知是哪一天,仁少爷突然就元气大伤,不能那个了,没几日下来,别说那个,连床也下不得了。
“啥病啊?这么急?还不能那个了。”半见问道。
“不知道,都说是撞了邪了,日日都要那个,也不需要姑娘,一屋子的姐姐他都赶了出来,每日就在屋中自己那个,再好的人一天要弄个几次,怕也是……”
半见听得张嘴瞪眼,藕荷也越说声音越小,一抹红霞飘在颊上,说不下去了。她便是跟值少爷有过男女之事,到底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粉面桃腮,越说越红。半见不禁笑了起来,不就是打飞机嘛!还是现代语言简单精炼。
“我听仁哥儿房里槐花姐姐说仁哥儿每天都说胡话,老是嚷着奶奶奶奶的,还说看见了狐仙,说是美极了。”藕荷挽着半见的胳膊,贴着丫头耳根儿,小声的说道。
“那你们没听见过吗?”半见好奇的问,真恨不得半夜趴墙根听上一听。
值少爷的院子就在仁少爷院子的旁边,藕荷一听半见的提醒,眸子涣散了似在想些什么道:“三奶奶天天都在仁少爷房里哭,那声音那么大,还能听见些啥呀?不过仁少爷刚发病那会儿,我还真听见他半夜叫过,什么别走,哥哥疼你之类的。”
哥哥疼你?跟狐仙说哥哥疼你?
半见不相信古代那群迷信的土鳖说得出这样的话来,这句应该不是说给狐仙听的。她忽然想起那日在林子里榕树后面看见的,不由得脱口而出:“唉,萍六小姐的院子在哪儿?”
值少爷住的院子在三爷清河苑的西北角上,旁边便是仁少爷的风流亭,在往旁边紧挨着的就是萍六小姐的闺楼了。三爷子嗣众多,年纪小的具都跟着其母亲住在一起,大一些的几乎都分院别住。
萍六小姐因是三奶奶亲自抚养长大,遂在三奶奶主院旁边也有一间小小的院子,还没仁少爷风流亭四分之一大,大白天也紧闭着院门,到很不像那萍小姐热络的性子。
古代闺阁女儿出门婚配,总是要是完璧的,这萍六小姐去西北也不知道会是什么个结局。
半见想着,心中不免荒凉,若是个下人,破了身子就便破了了,婚配的既然娶了,心里也是有准备的。可大家的小姐,进退却都是死路,来日夫家若是容下也就罢了,好歹是有了着落,若是被休了回来,娘家可还有容身的地方?
“半见。”谢元律晃了晃半见的胳膊。“你怎么又走神了?”
“哦!”半见的确是慌神,转而问道:“哥儿你说仁少爷到底是怎么了?”
“应该是中邪吧!大伯娘不是去请法师来做法了吗?”
谢元律对于这位堂兄的死活似乎不那么关心,他比仁少爷小了五六岁,两人自小便不甚熟识。况且这位仁哥儿向来更热衷于男女之事,也少有机会同府中的兄弟往来,今日来院里的,也不全是探病的。
三奶奶是陇西郭氏嫡出幺女,也是娇生惯养着的,在这公爵府中,她的家室身份确实是差了些。富是富,却不贵。与她相比那两个空架子的嫂子,看似花团锦簇,却少了实在,她又如何服得了气。
除了德大少爷和英七小姐那是拔尖的人才,其他的孩子如何入得了她的眼,自然是少让仁少爷接触。便是刚回公爵府时,见那仁少爷竟支支吾吾的叫不上谢元律的名字,可见也是真不放在眼里。
“不像。”半见嗫嚅着自言自语。
“像不像的有什么要紧,三大伯娘觉得是啥就是啥呗!”谢元律侧过头来,袖子挡着脸贴近半见的耳边又道:“一会儿法师来了,咱们就去值哥哥那边。”两人对视一眼便就明白了,隔着院墙什么都能看见,还少些麻烦。
谢府的人向来是话少的,等法师的功夫,堂上具是唉声叹气,却无一人言语,唯有三奶奶哭闹不止。
慧姨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的,现在已经不在堂前,没了这最好看的姨奶奶在场,屋子里昏黄黑黢,一片老气横秋。
三奶奶此时哭得更凶了,嗓子早也沙哑起来,许是因着孩子们也有在旁边的,遂没说出什么更难听的话来,只是不住的数落三爷,说他成天的是男盗女娼的那点破事,把孩子也给坑了。
此时院里一穿了身藕荷色的女使匆匆的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呼喊道:“奶奶奶奶,不好了,不好了,仁哥儿他,他要不行了。”
“啊!我的儿子呀!”
三奶奶遂呼喊着从地上爬起来往仁少爷院里跑去,早顾不得什么体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