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众人顿时一惊，在场的大臣大多数与崔游曾经有过交集，自然记得当年那位精才艳绝、破案入神的大理寺卿。
即便不知道这人，也能从身旁同僚的反应知道，这绝不是个普通人。
崇元帝自然记得崔游这个人，他没有想到这么多年后，会在紫宸殿上听到这个名字。
这让他想起当年由于国库困难，被迫忍下朝臣贪污的罪行，让忠臣去死的屈辱。
但现在面对崔易的话，他不可能承认当年的错判，那是他亲手下的旨意，一言九鼎。
崇元帝放在龙案的手默默攥紧，心口蓄着一股闷气，无法抒发。
“你这是何意，难道说是朕当年错判了？”他目光凛冽，凝视下方。
“陛下，当年臣的父亲留下了四个字，藏于宫中，说的便是《汉宫春晓图》。”崔易回以直视，“托县主的帮助，臣等在图中找到了臣父亲当年留下来的证据。”
他拿出拓画，交到陈公公手上。
陈公公接过后，便在崇元帝面前展开。
望着这些熟悉的名字与内容，他才意识到崔游当年原来并没有放弃追查。
看了良久，崇元帝撇开视线，握紧的拳头顿时放松，示意陈公公将证据拿给郑太师：“太师看到这些，要作何解释？”
他的心情非常复杂，看到这些后，心中忽然涌出一丝从未出现过的愧疚，思考后他决定放任自流，让面前发生的事情继续发展下去。
“这也只是崔大人的一家之言，只是填上几个名字就说是贿赂的名单实在儿戏。”郑太师看了两眼，便挑眉玩味地说了一句。
“如果这样就是证据，那这上面如果也出现崔游的名字，那崔大人也一样认为你父亲是贪官？”他无奈地看着一旁的大臣们。
他这话，自然引起名单上官员的同意，但在季然看来，这是在偷换概念，她不禁出言辩驳。
“太师为何认为这是贪污受贿的人员名单，上方似乎只是写了几十个人名，似乎没有提及是关于什么的。”
郑太师顿了下，嬉笑一番看了眼认真望着自己的清平县主。
“当年崔游的案子，老夫也有所耳闻，这不看到这些就想到了受贿一案，自然认为这就是所谓的贪官名单。”他勾了勾蓄长的胡须，漫不经心道。
崔易听罢冷笑一声：“太师果然厉害。”
此话听着赞善，内里暗含嘲讽，但下一句，又再次出乎大家的意料。
“这个实际上其实是臣从找到的证人手上获得。”崔易向崇元帝一拱手，要求传召证人。
只见坐在龙案后面的皇帝，静默良久，最后怅然一叹，挥手示意。
陈公公高喊：“传证人！”
过了一会，王藻走了进来，身后则是两个衙差带着一个手脚都戴着镣铐的人。
王藻跪下行礼，并向圣上及在场的官员介绍，证人是大理寺抓到的一个命案犯人——吴大。
重点，他是郑太师手下，那份名单就是由他提供。
听到手下二字，郑太师甩手背过身：“简直一派胡言，老夫从未见过这个人。”
“别着急，我们让证人来说话。”崔易示意吴大看向这边，“吴大，你之前说的主人，是他吗？”
吴大扫了一眼郑太师，道：“是他。”
“刘天杨案子中，引诱沈方，还有徐州灭门案例，引诱杨冰等人，这些罪行，你可认罪。”崔易让人拿出先前审讯时，记录下来的供状。
“是，小人认罪。”
“那这些是不是郑太师命令你去做的？”他边问，边看向郑太师，注意这人的神情。
当听到吴大认罪时，站在一旁的季然便察觉到郑太师的呼吸忽然变轻了，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但她来不及细想，崔易已经继续问下一个问题。
吴大停顿半晌，竟然回答不是。
瞬间，殿内一片哗然，大臣窃窃私语，目光都集中在崔易几人身上。
她猛地转过身，盯住吴大，就在这时，吴大咧开嘴，斜着抬起头，向他们投以轻蔑的眼神。
这时，季然才意识到，这是郑太师一早就计算好的，他们早就知道大理寺查到这里，这才设下陷阱。
果然老谋深算，不是一般人。
吴大也不是等闲之辈，先前在审讯室的一切，说不定都是装模作样。
季然暗叫不好，崇元帝在这时也开口：“崔卿，这到底怎么回事？”
“陛下，这是前日在大理寺的狱中，对吴大审讯的供词，臣也是从他嘴里确定了臣父亲的冤案。”崔易临危不惧，将供状递给陈公公，请崇元帝查看。
他继续道：“今日他虽翻供，但臣还想对此提出一个疑问，如果吴大真的与郑太师无关，他也无法写出众多官员的名字。”
崔易瞥了吴大一眼：“由此看来，是有人私下提供名单，那这个人，也是别有用心。”
他这明摆指着郑太师的鼻子骂，就是这人搞的鬼。
“崔大人，老夫听不懂你要说什么，虽然不清楚这人你是从哪里弄来，但老夫还是重申一遍，老夫没有见过他，至于那个名单，就更不用说了。”郑太师捋了捋胡须，严理正词道。
“不认识没关系，我们从头开始说起。”季然已经想明白为何郑太师发现了什么，她出言打断崔易接下来想的行为，对郑太师笑道。
她知道崔易想把三槐树前找到的信件和账本拿出，但她认为时间尚早，他们手上还有另一个对方不知道的信息。
“乌卿楼的前身，是北顷王府的产业，是一个书局，里面的掌柜叫作老陈。”季然给崔易一个眼神，示意接下来由她来推进，随后开始讲起她已经理清的事情原委。
季然说的书局名字，自然也有大臣知道，却没有人发现老陈的名字一出时，郑太师的眼瞳倏然一缩。
“而这个人的身份，估计没有人知道，他是前朝张家皇室的后人，张治的奴仆。”季然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郑太师身上。
她能明显感觉到对方听到张治二字时，呼吸转成沉重的变化过程。
这代表有戏。
而前朝皇室后人的出现，也引起崇元帝和在场大臣的注意，特别是崇元帝，他目光如剑般，刺向这边。
季然继续说：“想必谁都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张家后人根本没有放弃，而是始终想着推翻大启，夺回皇位。”
“荒唐！”听到这个打算，崇元帝震怒，立即站起来，“这伙人现在在哪？”
“他死了。”
崇元帝听到，瞬间皱紧眉头：“什么时候死的，还有没有后人？”
“陛下稍安勿躁，让我细细说来。”季然拱手。
“此人早在几年前便已去世，尸首则是被仆人老陈摆放在郊外的别院中，那处应该也是张治死前所住的地方，而我们在那里发现了一个秘密。”
语毕，她看向郑太师：“太师，这个秘密你知晓吗？”
郑太师闭着双眼，无动于衷。
季然挑眉：“太师不阻止，那我就说下去了。”
“我们发现了太师原来一直从小跟随在张治身边，待对方死了之后，还接手了剩余的势力与人马。”
此言一出，殿内瞬间陷入混乱，前朝皇室后人的出现就已经足够惊奇，结果现在还说郑太师从小跟随其中，那不就说明郑太师也有谋逆的嫌疑？
“胡言乱语，你们可有证据？”郑太师眼神阴鸷，恶狠狠地盯着季然，他的神态终于发生变化，这事看来触碰到他的最深处。
“证据自然是有，否则我们怎么敢污蔑太师呢？”季然阴阳怪气，对此人一点都看不顺眼。
崔易拿出在明兰寺挖到的信件：“这是老陈死前，藏起来的东西，里面就有关于你的信息，还有你做的一切。”
“想必太师，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老陈这里翻车吧！”季然冷冷一笑。
郑太师也终于棋差一着，无言以对。
崇元帝看完信件的内容，猛拍龙案，斥道：“太师，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老夫无话可说，但绝不承认适才崔大人所说的案子是老夫所做，这都是诬陷。”郑太师语气冷然。
季然：“即便有证据？”
“老陈已经死了，那些所谓的证据你们要如何证实不是伪造的呢？”郑太师冷嗤一声，不屑的态度赫然可见。
“证据是否伪造，是由三司裁定。”季然继续拿出下一个证据，“但这个，你应该无法说出是伪造的话。”
她直接当庭出示昨夜在三槐树前找到的证据。
“这是你与西夏国君通信的信件，上方就盖着你们的印戳，而旁边是王大人连夜翻译的译稿，这你该作何解释？”
印戳是私人物件，一般用于表示自己的身份，崔游能找到这个证据，当初想必想了很多办法。
接着，季然继续拿出另一个东西：“这个账本上，同样有你的印戳，难道你也要说这是我们伪造的？”
“太师，借口只能用一次，二次三次就不好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