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快就黑下来了。
季然坐在宁安堂里,思索这次的案子。
在知道宋今与郑太师的关系后,她开始思考张鸣芳案子中前后凶手的联系。
两人……
该不会就是陈掌柜死前看到的那两人?
一想到这,季然忽然想起白日验高奇的尸体时,未能看到他死前的影像,是金手指出现什么问题了?
触碰张鸣芳的尸体时还能看到,为何到了高奇就不一样了。
思忖片刻,决定再去看看高奇的尸体。
……
宁川阁。
由于此处温度适宜,高奇的尸体并未移动到别处。
再次踏入,看着高奇的遗体,一下子,她眼前的画面忽然变得模糊,如同水墨画浸染般散开。
继而眼前出现相同的画面,这里还是宁川阁。
高奇果然就是在这里死的,但上吊的地方在何处。
倏然,五指张大的手出现在眼前,阴影布满整张脸。
脖子忽然感到剧烈的疼痛,手的目的地竟然是自己的脖子,她被凶手单手掐着脖子抬高。
一下子,季然感觉自己喘不上气,双手双脚使劲,想要挣脱开来。
突然之间,虚空的脚踩实了,脖子的手推开,她又能喘气了。
因窒息两眼一黑,大喘气下,季然努力睁开双眼想看凶手到底长什么样子,模糊之间一张陌生的脸从眼前闪过。
看到了!
这人是谁?会不会就是宋今?
脑子高速运转,突然之间脖子再一次传来剧痛,整个人被重力压在脖子的绳子上,她悬空着、窒息着。
脑袋昏昏沉沉,眼前黢黑一片,不再明亮。
高奇死了。
季然一下子从黑暗惊醒过来,屋内微亮着的烛光这时就像日光般闪耀。
她喘着气,看向先前高奇坐着的那张椅子。
高奇竟然就是在这里死的,是被低空吊在椅子的绳子上,窒息而死。
凶手的力气竟然这么大。
也难怪张鸣芳能够被凶手远处吊在上空,掉下来后再搬到听星阁楼下,还能打晕梁绥,伪装现场,这些都是凶手一人做成的。
季然没了力气般,坐到地上,看着屋里的情况。
看到死者生前最后的画面,感受他们的感受,对她来讲,每一次都是煎熬。
身临其境的感觉,并不好受。
歇了好久,她站起来准备回宁安堂,背后传来脚步声。
转身便看到门口站着的人影,这熟悉的场景让她忽然记起先前他们先前刚来的时候,看到龚高石趴在门框的事情。
当时没来得及问,便被高奇死亡的事冲击到。
现在,是时候要去问问。
季然起身,脚步声已到身边,是陈公公派来喊她的人。
太监行礼道:“县主,宋今宋公子已经到了,公公请你到宁安堂去。”
季然点头,跟着他往宁安堂走去。
……
宁安堂内,学子们端坐在一旁,望着对面,不敢吱声。
对面坐了一个季然很熟悉的人,郑太师家的管家,郑文。
他居然陪着宋今一起来了。
但季然踏进宁安堂后,一眼看到的人,不是他。
那是一张她适才见过的脸,高奇死前看到的凶手。
季然的脚步一顿,她的动作引起内里谈话人的注意。
郑文正与陈公公聊着天,看到季然进来,顿时起身行礼。
作为郑太师的管家,他当然熟知各府公子小姐,认出季然自然容易。
瞥了眼凶手,季然看到郑文在她面前低下的头,心里想到的是之前在大理寺的命案中,这人跋扈的态度。
她暗暗摇头,小人姿态显示得淋漓尽致,面对自己,态度直接一百八十度转变,果然是小人之姿。
不过心里这么想,面上的她可与郑文没有什么纠葛。
季然笑着点头免礼。
陈公公:“县主,这就是宋今。”
他指的是赫然是季然进来一眼看到的凶手。
宋今就是凶手。
宋今向前行礼。
季然面不改色,先向他问好:“宋公子好,这次让你来,是想问一下名额的事情。”
“名额?什么名额?”宋今一脸困惑,似乎听不懂。
一说到这个,高个学子就凑到他跟前,搭着他肩膀道:“就是春试之后的那个小考。”
宋今恍然大悟,但依然困惑道:“但这名额与我何干?”
“据了解,那个名额本来是你的?”季然扬眉,对他的态度有些不解。
宋今这才明白为何他一来,大家看着他的态度都有点怪怪的。
他摇摇头:“大家都误会了,那个名额与我无关。”
“为何?”
“我并不打算今年下场参加考试。”宋今回答,看了眼郑文,他腼腆地摸摸头,“我决定先成婚,准备个两年再下场考试。”
学子们大吃一惊,一下子都站起来冲到他跟前追问为什么,丝毫没有先前知道他与郑太师的关系而嫌弃的态度。
季然心中感到很奇怪,这人表现出来的性格与在高奇死前看到的截然相反,为何会这样。
而且,这人的身形,真的能靠一只手举起高奇吗?
“宋公子今日一直待在家中?”季然问。
宋今听到季然的问话,稍微安抚同窗们,之后心中有些不解疑惑道:“县主为何问这个?”
他扫了眼周围,忽然意识到似乎少了几个人,这才注意到这个时辰书院中竟然还有这么多的人,忙问:“是院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季然顿住,稍稍思忖,该不该把情况告诉对方。
看了眼围在他身边的学生们,知道即便自己不说,过后也有人把真相告诉给他,倒不如由自己来说。
“今日午时过后,张鸣芳张公子被人发现在听星阁中身亡,旁边躺着梁绥。”
宋今一听,猛地抬起头:“难道是梁公子杀害的?”
想继续往下说的话一下就被这个问题噎住,稍停顿会,季然无奈道:“我已查验过,梁绥并无嫌疑,他是被人敲晕摆在张公子旁边的。”
“目的自然是要陷害他,以致丧失得到名额的资格。”
话说到这里,季然故意停了一下,观察宋今的表情。
神奇的是,此人竟然面无表情,并没露出任何神色,这个表现,让季然的心顿时提起来。
瞬间,她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这人相当的危险。
似乎察觉到季然停住了,宋今从面无表情,马上切换成憨厚一笑:“原来是这样,那梁兄身体没事吧?”
“……没什么问题,齐大人在照看他。”
“说起来,下午他还在昏迷当中,结果有人闯进来袭击他了,应该就是凶手无疑。”
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陈公公:“外面守卫森严,竟然有外人进出。”
刘逸:“公公,再增加守卫,这个凶手简直穷凶极恶。”
“我已经查验过,这人不是从外面进来的,很可能是学院中有其他途径进来。”季然说完,转头问向宋今,“宋公子知道吗?”
宋今疑惑地望着季然:“我并不清楚,不过这点应该能问问高院长,他应该知道。”
季然垂眸:“宋公子还不知道吧,高院长在下午死了,是被杀害张公子和袭击梁绥的人,是同一个人。”
其他途径的事情,当然是她说谎了,梁绥认出袭击他的人身形像宋今,但又不是宋今。
她通过适才的反应,有了一个离谱,但又能解释目前状况的猜测。
果然,她说出高奇已死的时候,宋今的表现是吃惊的,仿佛真的不知道。
季然眯着眼睛,盯着他:“现在宋公子可以回答我今日去哪了吗?”
宋今依旧不回答,反而提问:“县主难道认为我是凶手?此事与我有关?”
他笑道:“从县主口中得知,张公子与高院长是被同一个人杀害,但我与张公子无冤无仇,也没有矛盾。”
“高院长就更不可能,院长德高望重,从不偏袒任何人,我对此只有敬佩。”
“我不会是杀害他们的人。”
最后他说道:“今日家中宴客,我负责迎客招待,因此一直待在家中。”
“虽然不太清楚是哪一点被县主误会了,但是我真的不是凶手。”
宋今说出来的话,有理有据,与腼腆憨厚的外表不相符,也与季然从死者生前看到的画面的那人不同。
但是,季然知道些别的东西。
“据说,你曾经被张鸣芳欺负过?”
“高奇屋内香炉中的香膏,是你送的吧!”
她说的这两句话,前一句,学子们听完都吓了一跳,纷纷看向宋今。
后一句,大家都一头雾水,怎么好端端地就跳到香膏的事情。
宋今的面低垂着,从季然的角度看不到他的脸色。
她继续说道:“我曾经见过一个人,他身形普通,并不高大,但拥有巨人般的力量,能单手拎高一个人,让其窒息而死。”
季然将她看到的画面,讲述出来。
旁听的人一脸莫名其妙,都好奇世上竟然有这样的人。
季然一边说,一边看着宋今垂在腿侧的双手,颤抖着,似乎在竭力控制自己不要握拳。
果然如此,凶手是与他有关系的人,而且他也知道对方在干什么。
宋今不是杀人的人,但他是在背地里操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