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悄无声息漫过白梅林时,夕阳的余晖在云层里酿出蜜色的光。
他掌心的温度顺着腕骨蜿蜒而上,褪色剑穗与我的衣带纠缠成解不开的结,落在地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仿佛要将时光也一同拉长。
不知过了多久,他松开我,指尖还残留着白梅的香气。
远处山脚下的村落升起袅袅炊烟,混着暮色中的薄雾,给整个尘世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纱。
他忽然弯腰捡起地上的一片白梅,小心翼翼地放进我腰间的香囊里,"带着,"他说,"这样等花谢了,香气还能留得久些。"
我低头看着香囊里那片娇嫩的花瓣,忽然想起初见时的场景。
那时他还是门派里最年轻的长老,而我不过是个初入门的小弟子。
他总爱站在廊下教我练剑,袖口的最初的剑穗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像是永不熄灭的灯。
夜风渐起,带着些许凉意。
他解下外袍披在我肩上,衣料上还带着他独有的气息。
我们并肩坐在梅树下,看天边最后一抹晚霞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漫天星辰,是梁上燕。
那些星星像是被谁随手撒在天幕上的碎钻,明明灭灭,闪着细碎的光。
"还记得你及冠那日编的剑穗吗?"
我伸手抚过他腕间那截褪色的丝线,"那时候我以为不过是随手编的小玩意儿,没想到..."
"没想到成了牵绊,"他接过话头,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可我倒觉得,这牵绊缠得正好。"
说着,他伸手将我散落在额前的发丝别到耳后,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飞了停在枝头的蝴蝶。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一声,两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我靠在他肩头,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忽然觉得这样的时光,就算永远停驻也无妨。
山风掠过梅林,带起一阵细密的花瓣雨。
那些粉白的花瓣落在我们身上,落在脚边,像是天地间最温柔的祝福。
他揽着我的手紧了紧,在我额间落下轻轻一吻,"回去吧,"
他说,"明日一早,我再带你来这看日出。"
我点头,任由他牵着我的手起身。
月光为我们引路,白梅的香气萦绕在身侧,而他腕间的剑穗,依旧与我的衣袖纠缠不清,如同我们斩不断的情缘,在岁月里慢慢生长,渐渐绵长。
回寝殿的石板路覆着层薄霜,他怕我着凉,索性半抱着把人往怀里带。
月光穿过梅枝的缝隙,在他眉眼间投下细碎的阴影,睫毛扑闪时像振翅的蝶,搅得我心里也跟着扑腾。
檐角铜铃又开始叮叮当当,像在数着我们交叠的脚步声。
他腕间的剑穗蹭过我的手背,忽然想起初见时,这穗子还崭新得能映出光,如今却跟着我们历经风雨,褪成温柔的浅棕。
"在想什么?"他突然停下,鼻尖几乎要碰到我的。
月光落在他眼底,盛着整片银河的璀璨。我鬼使神差地伸手戳了戳他脸颊:"在想你以前教我练剑,总凶巴巴的,现在倒学会说情话了。"
他轻笑一声,低头咬住我作乱的指尖,又很快松开:"那时候怕你偷懒,现在..."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带着蛊惑人心的沙哑,"现在只想把所有温柔都给你。"
寝殿的烛火不知何时被人点燃,暖黄的光晕里,他替我解下外袍,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稀世珍宝。
床头放着半块桂花糕,是今早我没吃完随手搁下的。
他拿起糕点掰下一小块,塞进我嘴里:"饿不饿?我去给你温壶甜酒。"
我拽住他袖口,忽然不想让这一刻溜走。
他腕间的剑穗垂落,轻轻扫过我的掌心,痒得人想落泪。
原来命运早就在及冠那日埋下种子,这根小小的剑穗,竟成了我生命里最珍贵的红线。
窗外的月光愈发皎洁,白梅的香气透过窗棂钻进来,混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
我靠在他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忽然觉得,所谓岁月静好,大抵就是如此。
明日的日出,一定也会像此刻的月光般温柔。
有时我希望我是恨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