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方随攥着揉皱的大学录取通知书，站在玄关处听着客厅传来的瓷器碎裂声。父亲的怒吼混着母亲压抑的啜泣，像把生锈的锯子在耳膜上来回拉扯。他低头看了眼通知书上"刑侦专业"的字样，喉结动了动，最终把纸页又往裤兜里塞了塞。

记忆里的家总是弥漫着酒精与中药混合的古怪气味。父亲穿着磨破袖口的警服瘫在沙发上，电视里永远播放着老旧的刑侦纪录片；母亲则躲在卧室，对着丈夫获得的勋章偷偷抹泪。六岁那年他问为什么爸爸总不笑，母亲摸着他的头说："因为有些真相，会把人的心咬出窟窿。"

十五岁生日那天，他亲眼看见父亲把醉醺醺的同事推出家门。男人摔在楼道里，嘴里还在嘟囔："老于，当年要不是你......"父亲猛地甩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警徽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从那以后，家里的争吵声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高考填报志愿那晚，父亲把茶杯重重砸在茶几上："当警察？你知道这行要付出什么代价？"母亲突然掀翻了刚摆上桌的饭菜，青花瓷碗在地板炸开，汤汁溅在父亲崭新的警服上。"你就守着你那堆破案子过一辈子吧！"母亲尖叫着，"当年程凛的死明明是......"

话没说完，父亲的巴掌已经落下。于方随冲过去挡在母亲身前，却看见父亲通红的眼眶里，有他从未见过的恐惧与绝望。那晚他收拾行李时，在父亲抽屉里发现了半截烧焦的袖扣——和程凛遗物里的一模一样。

大学报到前一天，父亲破天荒带他去了老警局。斑驳的荣誉墙上，程凛的照片安静地挂在父亲旁边。"他是我最好的搭档。"父亲摩挲着照片边框，声音沙哑，"1998年那场行动，我本该......"话头戛然而止，父亲转身离开，留下于方随盯着照片里两个年轻警察灿烂的笑容。

后来他才知道，程凛的死成了父亲心里永远的刺。母亲试图让这个家回归正常的每一次努力，都像是往伤口上撒盐。而他选择成为警察，不过是想拼凑出那个破碎的真相，修补父亲千疮百孔的心。

当他第一次穿上警服回家，父亲对着镜子帮他整理肩章。粗糙的手指拂过金属徽章时微微颤抖，母亲躲在厨房，却悄悄往他行李箱塞满了亲手腌的咸菜。临走时，父亲塞给他一个信封，里面是张泛黄的合照——年轻时的父母站在警局门口，母亲笑靥如花，父亲胸前的奖章闪着光。

"小心点。"父亲别过脸，声音闷得发堵。于方随转身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抽气声。原来有些爱，早已在岁月的裂痕里，长成了带刺的藤蔓，把三个人紧紧缠在一起，疼痛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