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陵案终于拉开大幕,三区六部、朝廷百官得到消息后全部震惊地纷纷跪在朝阳大殿里请罪。
时隔多日,女帝终于在朝堂上露面,她怒极反笑,发了好大一通天威。
“一个个全废物,多久了,连个人都抓不到。”
“帝陵失窃,先帝尸骨无存,你们让本帝将来如何面对先帝。”
“你们看不上女人坐上这个位置,试问,你们下面哪一个谁有这个胆量配坐上这个帝位。”
杨柳雪跌坐在帝位上面,看着底下一个个恐惧的脑袋。
“你们以为是在容忍我,殊不知,我也在容忍你们。”
梁刑跪在一众官员里面,听着女帝的斥责。
内官举着灯站在她四周,将“懒惰”罪影挡的完完全全。
丞相肖鹤鸣一把岁数了,也被叫回来跪在下面听训。
他诚心诚意道:“陛下,保重身体啊。”
女帝目光死死盯着这个白头发老人。
他头戴展翅鹤飞的镂空赤金帽,身着白袍,边缘银绣流苏羽毛,腰缠墨色腰带,脖颈处还倒挂着黑色的长寿珠,自然垂在后背。衬的女帝面色难看至极。
谁不知道庄如尘是他的旧友,此次帝陵失窃,不说跟肖鹤鸣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起码也得给个交代。
女帝怒然下令:“四海通缉庄如尘,生死不论。”
肖鹤鸣低着头。他知道女帝是在警告自己,他只能把背压得更低,姿态放下,全然是一幅任打任骂的模样。
女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话里话外几近指桑骂槐。丞相擦着不存在的虚汗,配合着下不来台。
女帝的心腹侍卫燕燃,也受到了波及。
履职不力、管理宽松,内宫频频出事。多项罪名一一砸在她的头上,她面不改色,照盘全收。
她当着文武官员的面解下代表着内宫侍卫的金腰带,被贬到城外围进行巡防。
女帝:“朝堂大事,今后由丞相肖鹤鸣和梁刑分别决策。”
由于梁刑刚刚才升为尚书,此刻又与肖鹤鸣共掌大权,平起平坐,实在是不合规矩。
但是百官又不敢在此时抗令,只好隐而不发。
于是,梁刑只能先领一个虚职,等日后时机成熟,再按功绩给身份。
满殿跪着的官员,偷偷拿眼神去看梁刑,得了这么大的恩宠,他怕不是帽子都要顶到天上了吧。
只见那梁刑颔首行礼,既没有感恩戴德叩主隆恩,也没有虚伪推脱抗令不从。他宠辱不惊地接下这个衔位,站在风口浪尖上,不卑不亢,浑身上下挑不出一点错误。
肖鹤鸣软白的官袍上有一只银线绣的鹤,被敲打到没了风骨。
即使被贬,燕燃也高傲地扬起头迈出朝阳殿,绝不因为只一次的失误而羞怯。
她的命是女帝救的,她的官也是女帝封的。但是她也有她的骄傲,绝对不允许自己在这群男人眼前低头。她昂首阔步退出朝堂,在与梁刑擦肩而过时停了一瞬。那眼神中燃烧的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兵部卓雪泥深深地看了一眼燕燃的背影,只觉得可惜。燕燃的事她有关注过,自从坐上禁军首领,根本不管手下的兵卒。还经常流连青楼楚馆这种地方。不少个想跳走的人都跟她兵部的人找过招呼,试探过她的意思。
朝堂局势变换,今日之新秀,明日之衰囚,全在女帝赏罚。殿内十分颜色,梁刑凭着众所周知的帝陵案和愚昧未知的影子案占了七分。另外三分是女帝的制衡、燕燃的牺牲、丞相的识务。
***
退朝的官员如退潮的海水,浪花卷走无用的碎石,磨平岩石棱角,只余下一撮即破的泡沫。
太和区贾无暇和万相区申一元两人默默跟在肖鹤鸣身后下殿。
贾无暇:“丞相大人,庄如尘不会的,我们四个相识了这么久,你是最知道他为人的。”
肖鹤鸣叹了口气:“女帝今日下的一手好棋,只是我怎么感觉这不像她的风格。”
肖鹤鸣捋着胡子,看向不远处的梁刑,若有所思。他们怕是都被人搅合进海水里了。
申一元停在半截,挡住下来的梁刑阴阳道:“梁大人,恭喜啊,又升一阶。以后,我们可要多多合作了。”
梁刑宠辱不惊,升官还是贬谪对他来说都一样。
贾无暇更是直接,从另一边拦住他的去路:“梁大人真是好手段,连一个忠心侍主的守墓人也不放过,真真是酷吏。”
梁刑撞开两人的围挡:“改日贾官正若是有闲,可来白云司看看酷吏是怎么审判庄如尘。”
贾无暇举起拳头,想起这还在殿前,只好压抑放下,叱骂一句:“竖子嚣张。哼”
肖鹤鸣依旧是标准的淡笑,他退开一步:“小梁啊,恭喜恭喜。能站到今天这个地位,你的父亲在天之灵想必也会骄傲。你以后的前途无量,就不要跟小贾计较了。”
梁刑冷着张脸,丝毫没有给肖鹤鸣面子。当没听见肖鹤鸣的告戒,无所谓地离开了。
那文官蓝袍没有谁比他更适合了,肖鹤鸣望着那蓝色的身影摇头感慨。
万相区官正申一元不发一言,老实地跟在肖鹤鸣身后捧着一摞经书。
肖鹤鸣左拐八绕地竟然来到了瑶台。
申一元:“丞相大人,这些经书是要送谁啊?”
肖鹤鸣不语,只是守株待兔呆在瑶台下的荷池边。
池塘里为了造景好看,放了很多纸扎的荷花。
瑶台上穿着华贵袈裟的佛小小,匆匆走下台阶。
“阿弥陀佛,丞相大人”
“渡厄大师莫慌,我只是来此处静心。不敢打扰你清修。”
只见刚刚还淡笑的肖鹤鸣此刻竟愁容满面。
申一元看着突然变脸的肖鹤鸣,顿觉佩服。
“女帝动怒,要杀人已平息。我只是…心有哀伤,不愿见百姓痛苦。”
佛小小一愣:“丞相大人爱民,我自愧不如。”
两人就在这瑶台下默默祈祷。
终于,佛小小:“丞相大人,女帝也是被影子缠身,难免心浮。等我为女帝传念清心经,想必可以化解一场干戈。”
肖鹤鸣眼里闪过一丝清明,不动声色把自己淘来的孤本经书赠给佛小小。
“这是此前善果留给我的,此便留给你当做纪念。”
佛小小小心捧着师父留下的孤本,注目远送丞相大人离开。
申一元咽下一口空气,在内心给肖鹤鸣鼓了鼓掌。
***
南朝 相府 梅庭
申一元还在门外劝说贾无暇,让他冷静冷静。
肖鹤鸣独坐茶室,充耳不闻,围炉煮茶,看着光秃秃的梅枝。
两人吵吵闹闹的声音的传来,和当年他们四人在浮云书院大战太傅的气势有的一拼。
悄无声息地,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进来了。
门扉大开,卷进了一地的白色落梅花瓣。
“好久不见,庄如尘。”
庄如尘看着早就摆在小案上的热茶,一摆袖子,对口饮下。
“外面全是通缉你的海捕文书,没想到你竟然走投无路到了我这边。”
“我当年的话依旧算数。你要不要考虑…”
庄如尘摇头,只是询问:“你想当帝王吗?”
肖鹤鸣疑惑地看向庄如尘:“什么时候连你也开始怀疑我野心勃勃了。”
庄如尘:“你的野心从未熄灭。”
“那你何来此问。”
地面上凭空多出了一道影子,慢慢地从平面站起来。
肖鹤鸣一眼认出这是谁的影子。
天子冠冕、帝王霆仗———南帝萧煦
那影子突然猛地穿入肖鹤鸣的身体,停留不到一瞬,又回到地面。
“不是他。”说完,南帝的影子便消失了。
庄如尘还在听室外的拌嘴。
意外看到南帝影子离开后,仿佛重新认识了一遍肖鹤鸣。
“你…”庄如尘眼神一颤,不知道此时该说什么,便匆匆逃离。
贾无暇和申一元重新回到丞相书房。
三人面面相觑。
“我刚刚好像眼花了。”
“小庄是来找我们求救了吗?”
肖鹤鸣摇头:“不。”
他可能是想来杀我的。
地上,肖鹤鸣的影子变的锋利且清晰,那是“贪婪”
只是出现了一瞬,便立刻被肖鹤鸣的影子吞掉恢复成人形轮廓。
梅庭冷落,深深几许。
***
南朝 玄同区今朝醉
武穆听说梁刑升官之后,说什么也得出去庆祝一下。本来在帝陵他就遗憾没有跟梁刑好好喝一顿,再次,梁刑身体温养期间,吃的确实寡淡,需要好好补补。
这么辛苦操劳,怎么能不奖励一下呢。
南朝北区,很多人也依旧喊着它的老名字:玄同区
玄同区有一座南朝最豪华的酒楼:今朝醉
今朝醉的老板是南朝有名的富商,名唤:黄槐
梁刑一天之内,先被武穆请了一次,又被彭乘风请了一次,再推拒就显得不近人情了。
于是,两个大人,带着三个孩子,包了今朝醉宽大的一个包间。
彭乘风下手极快点了一大桌子菜肴,一来是庆祝自己学完四个月的课业,二来是重新认识阿卜,顺便道歉,三来他是真的好久没跟梁刑哥哥吃饭了。恰逢梁刑升官,各种好事凑到一起,这个饭不吃说不过去。
武穆早就想跟梁刑一起喝一杯了,在城门不欢而散的那一刻需要用酒来浇灭失落。于是也厚着脸皮跟一群小辈上桌。
他倒了一杯茶过去。
“梁、大、人,你那晚速度还挺快的啊。”
“嗯?”
“我是说你出城的速度还挺快的。一边取了两把兵器防身,一边叫了刑部的人善后帝陵的尸体。对了,我怎么觉得那两把兵器这么眼熟呢?”
“看在我替你又当跑腿又当嘴巴的份上,还帮你捞到这么大的好处,不解释一下吗?梁、大、人。”
梁刑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他没那么虚,非得在这个时候喝茶。
结果唇还没沾上,酒杯就被武穆夺走,一饮而尽。
梁刑:“…”
“平邪”玄尺,内藏双刃。是谭小鱼的爹赠给我的。据说是出自哪位道家的铸剑师。
武穆转头看了一眼大吃大喝的谭小鱼,对其生父突然好奇起来。
武穆明知故问:“那另一把是?”
瞎子一摸剑柄就能认出的名剑,只有武穆揣着明白装糊涂。
“赤钧,一把将军剑。”
废话,武穆又没瞎,他是想问这把剑为何会在梁刑手里。
那晚他被围攻之前,梁刑在干嘛?
“这把剑以后归你了。”
武穆:“嗯…啊!?”
“没有比这更能侮辱这把剑的方式了。一个三次丙等辍学的人用着他的剑,怕是气也能气死对方了。”语气里满满对齐樾的厌恶。
武穆支支吾吾:“其实,你可能没太关注过,我也在浮云书院拿过乙级和甲级的,偶尔。”声音越来越小,底气不足。
齐樾深呼吸一口气,所以他到底是为什么能附身在武穆这个笨蛋身上的,平时考试随便抄抄都能甲等了,他居然还能辍学!
浮云书院出来的就没差的。
无一例外。
小孩子总喜欢装成大人的第一步就是学着喝酒。
仅仅三杯甜米酒就把三个小崽子灌醉了。也就彭乘风还摇摇晃晃站着,大着舌头:“我不可能醉,我的酒量天下第一。”
说完,天下第一也醉倒了。
梁刑头疼地看了眼残局,起身去找人把三个小崽子送到藕园。
今朝醉一共六层楼高,梁刑下到二层的过道时,眼角余光突然瞥见窗户外的小巷子道里有一蓝一绿的人在拉拉扯扯。
穿蓝衣的男子正抵着一位头发发青的公子靠在墙上,似乎在打劫?不过也不太像,因为那蓝衣男子手中还捻着一盆绿意盈盈的草芥,修长水灵。
没等梁刑呵斥出声,只见那蓝衣男子用额头轻轻前倾点了点对方。青头发的男子似乎在笑,然后搂住对方的腰,踮脚靠在墙上,仰头如风一般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