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里人又多了不少,长生对昌乐重重点头示意可以走了,昌乐便起身搀起贺彧,小声在贺彧耳边道:“公子,去归棠楼了。”
贺彧脑子还晕着,眼皮也重得睁不开,好不容易掀开一条缝又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话,没忍住推了那人一把,声音没克制得有些大,“什么归棠楼,不是去醉心轩吗!带路!”
周围传来低笑,昌乐无措地与长生对视一眼,扯出苦笑,“这……去吗?”
“去,左右都在一条道上。”
“好,那走吧公子。”扶着踉跄的贺彧出了门,一片玄色衣角轻擦过门框。
长生没成想贺彧竟会任自己喝得烂醉,一时急了,若是真像公子所说万一两头顾不及出了意外可怎么办?
但现下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朝着醉心轩方向走。
月色照不透窄巷,贺彧三人的脚步声甚至荡起有些空洞的回音。
风起,不知卷着何物“嘶啦啦”划过地面,留下一阵冗长的余韵,紧接着长刀划破夜色带起嘹亮的破风声和直取贺彧后脑的刃影。
长生最先反应,压下贺彧矮身躲过,示意昌乐先找个地方把公子放下便只身迎了上去。
三人皆是一身黑衣,以玄色面罩蒙面看不见脸,直取贺彧后脑的长刀已被长生破开,那人退开几步接着与另两人对视一眼便一同朝长生打来,两方下手皆是杀招!
这三人身手不似江湖中人,一招一式皆有功法,再加上这打法便不容小觑!长生以一敌三很快便落了下风!
掀起的剑风把一人掀翻在地,长生才有了喘口气的机会,现下最主要的是尽力拖延时间,保全公子之后一定要杀了这三人,就算是死也要!
“你们是何人?!谁派你们来的?!”
为首那人翻了个白眼,讥笑道:“你这不废话吗,自然是给我们钱的人。”
“对,”另一人对着月光吹了吹尚在嗡鸣的短刀,“你若是把贺彧交出来我们兄弟三人还能放你一条生路,要不然……”
那人提刀而来,带起一阵阴风,接着寒光一闪来到长生身侧,长生侧身一躲举剑格挡,兵刃相接发出一阵刺耳的嗡鸣!
这边长生脱身不得,为首那人直功长生身后,谁料昌乐正好从暗处冲出直直接下这一招,两招相撞互相退出半丈远!
先前被长生掀翻在地那人不知何时已爬起来,借着窄巷暗色鬼鬼祟祟地来到长生身后举枪便刺,长生再反应已来不及,准备直直受下这一枪。昌乐见状立马脱身不与为首那人纠缠,矮身化解,借着昏暗的月光将剑一扔,这一枪偏了方向只是破开长生后背皮肉还未伤及性命。
“没事吧?”昌乐与长生后背贴后背,感受到背后的粘腻。
“小伤,这三人实力不容小觑,必是为了公子性命而来,你我定不能让他们得逞!”
“为首那人已吃了我一剑,没捞着什么好处,剩下的便是拖时间……”
其实都没捞着好处,长生一对三撑了太久早已疲累,加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少,后背那处伤口极为严重;昌乐与为首那人百来回合虽伤了他但也被一刀伤及右腿,此时站立已是强撑;另外三人也不似方才般轻松,喘着粗气各有各的狼狈!
夜色中的一声轻响,接着其中一人朝着长生昌乐冲来,下手不似方才般游刃有余但招数却打得让人眼花缭乱!
“不好,公子!”长生一声低吼,二人这才恍然大悟,合力把那人掀翻在地便朝着贺彧藏身处奔去。
二人来到藏身处看见的便是一片狼藉,用来遮掩的烂木板掀翻到一边,二人心中暗叫不好!这藏身处哪还有贺彧的影子,长生找了周边一寸寸,直到在一块破烂的长幡下找到了贺彧束发用的长簪,还有那死状安详的两个刺客。
“这……这,公子呢?”昌乐只觉得天地旋转,且不说贺彧喝得烂醉走路都成问题,他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我在这……”一道声音自暗处而来,虽含糊却温和。
见贺彧安然二人又惊又喜,但现下没工夫细说,先解决了剩下那个才最紧要。
长生却突然笑了,笑声愈发癫狂,“大仇得报啊——哈哈哈,大仇得报!!” 撑起身便朝为首那人走去,昌乐也靠着漆黑翻身上了房檐。
“你这是何意?”
长生抹去眼角湿意,细剑收于身后,“多谢仁兄出手相助,今日我大仇得报,请受小弟一拜!”
“……?莫不是疯了?”
长生摇头,眼色讳莫如深,“你可知他是如何对我的!?明明我是他手下武功最好的那一个,侍奉他这十几年哪次不是带着一身伤回来,可他呢!他从来不信我!他宁愿相信只待在他身边短短几个月的手下的话,也不愿意信我!到头来只落得一句‘难道你不该吗’,哈哈哈哈,”长生一把揪过那人衣领,目眦欲裂,“身边养条狗十年也该有感情,我竟连狗都不如!你说!他不该死吗!?”
“该死!该死!”那人被长生揪地喘不过气,偏偏疯头上的人又死拽不开。
“对啊,该死……”
长剑与匕首同时入肉,“你……你们……”
长生冷冷一笑拔出匕首,俯下身玩味地盯着他,“你自己说的……可不怪我!”
昌乐在他衣服上抹去剑上的血,“忘了告诉你,你的另两个好兄弟先一步下去等你了,要我帮你收尸吗?你连上黄泉路都是孤身一人,可怜。”
见这三人死透了,二人便搀着贺彧回了府,问贺彧见了何人,得到的就是一句不知。
“算了算了,等公子酒醒了再问不迟。”
前方灯火大亮,昌乐这才问起,“你方才说的还挺像有这么个事儿的,但愿公子没听见……”
“这还是公子教我的!必要时候可拿出来一用。”
昌乐给了他一肘子,忿忿道:“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你打小是公子救回来的,你哪舍得说重话?”
“……先想好怎么跟王爷交代吧,公子从来没喝成这样,还嚷嚷着要去归棠楼,你说咱还去吗?”
“去个屁,醉话怎能当真!”谈话间已到平王府门口,平王府向来没有奢靡的习惯,除了必要的屋子灯火都是昏暗的,三人躲着明悄声踏进院中,”你还是盼着别被王爷发现了才好……”
“发现什么?”一道森冷的声音从正前方传来,近得不过五步远。
“嘶——”长生昌乐倒吸一口凉气,搀着贺彧行了个歪歪扭扭的礼,忙解释道:“回王爷,王妃不当心喝醉了,属下没劝住……”
谢行瑾挑眉,不当心?
二人正等着谢行瑾发令让他们去领罚,但谢行瑾并只是从二人手中接过贺彧并未发话。
一共三坛酒,贺彧自己喝了一坛,早记不清今夜做了何事,只记得自己喝醉前要去归棠楼还是醉心轩,脑子搅成一团浆糊,做什么记不清,只知道脚步停了便是到了,两眼早已不聚焦,含糊道:“长生昌乐,到了吗?”
这两人那敢说话,只在心里一遍遍呐喊着“公子别说了”“公子闭嘴吧”“公子我们保不住你了”。
谢行瑾倒来了兴致,揶揄道:“想去哪?”
贺彧竟还真犹豫片刻,想了一会儿竟笑着说了,“还是去归棠楼罢……,我既以成亲便去不得醉心轩了,不太好……”
谢行瑾摆手让二人退下,温声道:“那跟我来……”
长生看着谢行瑾带着贺彧朝卧房走去,知道公子今夜是要“完蛋了”。
“唉——公子,你自求多福罢……属下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谢行瑾将贺彧安置在榻上,回身倒了杯茶递给他。借着寝屋里亮着的烛火才看清贺彧这次是真醉了,面颊飞红,一双眸子没了平日的清亮,迷离的视线里倒映着屋内陈设,谢行瑾扯来软垫垫在贺彧背后,那摇晃的身子才稳了下来。
脑中晕晕胀胀地好多东西在飞,眼前的一切仿佛镀了一层晕影,贺彧觉得屋内陈设熟悉又陌生,直觉告诉他这不是归棠楼,但方才又有人答应他带他来,但为何归棠楼如此安静?
温热的茶水熨帖了身子,贺彧看着面前之人不解地“咦”了一声,“你是何人?为何今日的归棠楼如此安静?”
“……”谢行瑾想着就这么放在这,过不久就该醒了。若不是他回府时正巧碰到他出门跟了上去,解决了那两个刺客,这人怎可能安安稳稳地坐着说些醉话。
贺彧见他非但不答话,还扭过脸看都不看他,一时间无名火起,再怎么说他也是客,这归棠楼就是这样待客的!?
这么想着便丢了手中的茶盏,用最朴实的方法让那人看他——双手各分一边捧在谢行瑾脸侧,没用多大劲二人便成了个脸对脸。
贺彧傻笑,笑得弯起一双眸子,眼角被蒸得有些泛红,竟美得让人挪不开眼,“嘿嘿,我想起来了,你这里的陈设难不成是照着平王府摆的?可别让那平王发现了,他若是要追究你这楼怕是要被拆了!”
谢行瑾在贺彧的手贴上他脸那瞬间便想甩开,但那双眸子眼尾红透又委屈,谢行瑾还是不忍心动,只把视线转开,“你为何这么熟悉平王府?”这么问应该就知晓自己在哪了……
“我……对啊,我为何会熟悉?”贺彧脑中有百团线缠着,捋地有些慢,过了好一会才恍然大悟道,“我记起来了!我是平——嘿嘿还是不告诉你得好,哪有在外头干坏事还表明身份的傻子啊……”
谢行瑾小声嘀咕,“……这不近在眼前?”
“……嗯,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很眼熟。”
贺彧笑嘻嘻地凑上来,清俊的面容陡然在谢行瑾面前放大,偏偏还托着他的脸让他避无可避。
突然拉近的感觉熟悉又陌生,贺彧离他极近,温热的呼吸轻轻喷在面上,一并过来的还有贺彧身上混着酒味的香。那双眸子极近认真地盯着他,盯着他每一寸肌理,盯得谢行瑾敛了眸子。
太近了!为何要躲?
大概是太近了,声音才会如钩子般勾着人心,“……你有些像平王殿下……”
“……那是我好看还是平王殿下好看?”
贺彧放开手仰回身子,歪歪坐着,“自然是平王好看,你这假的终归是假的……”贺彧无奈摊手,“就是他太死板了,死板又木讷,还不爱说话。”
“杀人杀太多了吧,都不算人了……”
方才懒懒倚靠的贺彧不知何时直起身子,冷冷看着谢行瑾,“这话别让本公子听见第二次,若不是他杀的人多死的便是你,别真以为本公子不会要了你的命!”
“……是”
“他算不算人还由不得你在本公子面前乱嚼舌根。既然你要扮他也得拿出来该有的敬重!”
气氛冷了,贺彧倒有些想回府了,这种冷而安静的氛围他与谢行瑾待在一起到乐得其所。
“你送我去平王府,如何?这归棠楼也无甚意思!”
“你要将我说的那些话告诉平王吗?”
贺彧摇头,“不,本公子没那么小心眼,平王也不会在意你说什么。”
“那走吧,我扶好你。”
谢行瑾便带着贺彧在屋内转了一圈,末了二人又回到原来的位置,只是把贺彧调了个位。
“公子,平王府到了。”
贺彧不知为何自己刚到便在寝屋里,也没心力想太多,见面前是谢行瑾那张谁都仿不来俊脸,想也不想直接扑了上去,脸埋在谢行瑾肩窝好一会儿才抬头,“谢行瑾,对不住……”
肩窝暖意还在,谢行瑾发觉这一切都太过不真实,贺彧还搂着他,力道比方才捧他脸时还要大,他不明所以于是把一切归为醉时的荒唐,“为何这么说?”
贺彧声音极轻,贴在他耳边怕吵到他似地,“不告诉你……但有个人当着我的面说了你的不好,但是放心,我替你打回去了,”换了一边肩膀继续道:“谢行瑾,你挺好的,至少对我挺好的……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演的?”
谢行瑾放在身侧的手抬了抬但还是放下了,“不是……”
“好。”贺彧从谢行瑾怀里撑起身,微闭的眸子睫羽轻颤,接着凑过身来在谢行瑾颊上轻啄了一下,如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却惊动了谢行瑾眼底万年不动寒渊。
谢行瑾慌了,他的确是把这一切归为荒唐,但贺彧是怎么想的?是酒意上头冲了头脑?还是字字真心愿得了他的好?要问明白!
“贺彧!贺彧……”你知不知道方才你干了什么?
回应他的只有烛芯燃烧的“噼啪”声,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