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帝都,中原朝堂之上,如今已是太子庄韦珮代理朝政。然,太子朝堂代政只乃虚设,所有奏表奏疏统统转入朝堂后的叶皇后手中。太子庄韦珮本就乏味于朝局政务、明争暗斗,更畏于母后的强势威慑,便乐于如此。
叶皇后自获悉宸亲王请求回朝的奏表后,心底便荡起层层涟漪……二十几载未见,每每白日里专权横政、机谋算尽。待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那意气风发的昔时少年身影,始终萦绕于叶梦如的脑海,挥之不去……
叶氏家族历朝历代与皇室沾亲带故,叶昌又乃朝廷重臣、权倾朝野、动则出警入跸。叶梦如从小机巧伶俐,颇得当朝皇后喜爱,而得以时常被召入宫,流连于皇后膝下。
昔时,年少的九皇子庄孝耤,俊朗儒雅、寡言少语,待字闺中的叶梦如对九皇子心生爱慕情愫。然而,庄孝耤对叶梦如始终不予理睬,从不正眼看她一下。自认为堂堂叶昌之女、心高气傲的叶梦如,因而时常烦恼。但她胆大不羁,时常心怀春意地逗弄庄孝耤:“九皇子英俊风逸,定得众多佳丽青睐,不知九皇子可有心仪之人?”
庄孝耤闻听,面红耳赤、赧然垂首,轻言硬声道:“横竖……不是你!”
叶梦如无心细想此话之意,只被九皇子那腼腆青涩的神情深深吸引。
后来,在父亲叶昌的专横安排下,叶梦如嫁与很快便要继位的太子庄孝頔为太子妃,生性顽劣、机巧贵迅的叶梦如欣然接受。此后,叶梦如便如同其父叶昌一般,一头扎进权谋玩弄、尔虞我诈之中,对浩然正气的九皇子庄孝耤便有几分莫名的畏惧忌惮……不久后,先皇驾崩,太子庄孝頔继位,九皇子庄孝耤册封为宸亲王。再后,宸亲王上表自请远赴百越南境边关任戍守大将军,至今茕茕孤影……
曾几何时,多少个寂寞难耐的漫漫长夜,挥之不去的少年身影总会出现在叶梦如的脑海,让她苦苦冥思:当年,他为何自请远赴南蛮荒凉之地?难道,是因为不堪我嫁与太子而伤痛?又为何至今伶仃一人?难道,二十几载已过,他仍未释怀,仍将我放在心上?……庄孝耤啊庄孝耤!沧海桑田、时过境迁,如今,惟有我儿才能让我踏实心安。所以,我毕生所为,只为助我儿清除一切阻碍!
如今,遣派的刺客杀手趁宸亲王关外巡访,追杀禹王和那逆臣之子,使他们中了无药可解的血腥花毒,坠下万丈深渊……而此时,宸亲王庄孝耤上表请奏回朝,定是前来兴师问罪!如若不允,定会激怒宸亲王,恐有不妥。不如顺其心意将其召回,看他能奈我如何!且,宸亲王若回来朝中,定不能再放他离开中原,将其控制在眼下总好过对其放任天边……
于是,叶皇后便授意毫不知情的太子庄韦珮以晚辈之意,去一封家书与宸亲王。
皇宫城内的大邕宫。皇帝庄孝頔如同一具空壳躺在卧榻之上,全身干枯见骨,呼吸微弱气短,惟有涣散的双目始终用力睁着,满眼的期盼。肖御医坐在榻前,无尽的伤感,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给陛下喂进续命的汤药。
而后,肖御医起身放下药碗,向坐在一旁无语凝噎的敬妃,双膝跪地怳怳拱手:“微臣罪该万死!请敬妃娘娘治微臣无能之罪!”
敬妃哀伤的眼神一直看着庄孝頔,答非所问:“吩咐你的事,如何了?”
肖御医跪着挪到敬妃面前,左右看了看,无有一人,宫人侍从都已经被敬妃摒退至殿外。便小声答道:“回敬妃娘娘,微臣已按您的吩咐,将皇后娘娘一直以来给陛下调配的宁神茶暗地查研了一番。此茶确实与旁的茶有异,其中有多种成分,微臣闻所未闻。如今,更是苦于还无法确定这些成分是否有毒?又如何解之?如若彻底查明,得花费时日,微臣担心陛下……”
敬妃低声厉言道:“你只管尽快地查!”
“是,敬妃娘娘!”
“还有,一定要将宁神茶叶与陛下病症的记录妥善藏匿,万不能让旁人知晓!”
“是,敬妃娘娘,微臣明白!”
肖御医退下后,敬妃起身坐到庄孝頔身边,拿起他干枯的手握在自己双掌中,眼泪无声地流淌下来,看着他努力睁着不舍眨的眼睛,敬妃悲伤道:“三郎,妾身知道,您想见弦儿,可……如果弦儿此时回来,便会陷入危机之中,安危难测啊!”
庄孝頔闻听敬妃的话,眼神立马霁柔,颤栗的手伸向敬妃的脸无力地抚摸,嘴唇艰难地蠕动。敬妃赶紧将耳朵凑在庄孝頔的嘴边,只听得他喉咙处发出微弱但很清晰的声音:“召回……弦儿……继位……密诏在……”
敬妃闻言惊得花容失色,赶紧坐直身体,正惶惶不知所措。突听得“咣当!”一声,寝殿大门被重重推开,敬妃侧头看去,只见叶皇后带着阴风煞气直直地向皇帝的卧榻走来。敬妃本能地站起身护在皇帝的卧榻前,随后蹲身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叶皇后平视前方,幽声道:“来人!请敬妃回宫歇息!”
敬妃立马站起身,展开双臂挡在皇帝榻前:“不!皇后娘娘!陛下病重!妾身不能离开陛下!”
皇后视而无睹、一言不发,寝殿门外进来两名身强体壮的侍卫,气势汹汹地走到敬妃面前。敬妃万般无奈,转身跪下抓着庄孝頔干枯的手,悲凉地唤道:“陛下!……”
一名侍卫抓住敬妃的胳膊将她拽起身,庄孝頔全身颤抖,用尽全力紧抓着敬妃的手不放。然而,一切皆徒劳,两人紧握的手终究被拉扯开,敬妃被挟持着离开,不时地回头看向躺在卧榻上奄奄一息的庄孝頔而掩面哭泣,庄孝頔拼命伸向敬妃的手悬在空中抖动着,一下耷落在榻沿。
敬妃被挟持着离开了寝殿,侍卫随后拉上了寝殿的大门。叶皇后慢慢走到皇帝的卧榻前坐下,伸出自己白净丰润的手放在皇帝干枯无力的手上轻轻地抚摸,眼里透着阴毒之息:“三郎,你可知……宸亲王很快便要回朝了……但是,你又可知……”叶皇后的脸倾向皇帝的脸,虚眯着凤眼,阴森森道:“在宸亲王出现之前,我儿太子!必须登基继位!”庄孝頔嘴角抽动两下,费力地将脸扭向一旁。
叶皇后坐直身体,继续抚摸皇帝的手,幽幽道:“三郎,你还在等什么……哦,妾身知道了……你在等你最心爱的二皇子……妾身忘记告诉你了,你最心爱的二皇子在南境边关,身中血腥花毒跌落万丈深渊尸骨无存,永远留在了南境……你,如此这般爱你的二皇子,不如……你去寻他!”
皇帝庄孝頔绝望地瞪大眼睛,微张着嘴唇无法呼吸,四肢猛烈地抽搐几下便一动不动了!
叶皇后面无表情,伸手抹下皇帝圆瞪的双眼,喃喃低语:“甚好,三郎,你那么爱你的二皇子……就应该去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