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的号声刺破戈壁滩的寂静，郭晏殊的军靴踏在结霜的砂石地上，发出细碎的爆裂声。

他像柄出鞘的刺刀立在训练场东侧，草绿色军装肩头凝着层薄霜，右手三根手指捏着铜哨抵在唇边。

"全连注意！"哨音刚落，五十双解放鞋同时跺地，震得铁丝网上的冰凌簌簌坠落。

周铮顶着两个黑眼圈从队列末尾往前蹭，作训服领子还翻卷着，露出里面印着邓丽君头像的汗衫——这是昨夜偷听敌台留下的罪证。

"周副官。"郭晏殊的声音比戈壁的晨风还冷，"领唱军歌三圈。"

新兵们憋笑憋得浑身发抖。

周铮苦着脸跑到水泥砌的领操台上，刚张开嘴就灌了口沙尘，破锣嗓子吼着《打靶归来》跑调跑到天山外。

三班长的狗突然从炊事班窜出来，跟着嚎叫打拍子。

郭晏殊的扑克脸裂了条缝。他背在身后的手悄悄调整战术手套，腕表镜面映出东南角——刚下连队的四川兵小王正用绑腿捆住松垮的裤腰，棉□□上补丁摞补丁，活像打了块坦克履带。

"向右——转！"

五十条身影转出五十种角度。郭晏殊太阳穴突突直跳，摸出怀里的《队列条令》拍在单杠上。

铁架子震得霜花四溅，惊飞藏在杠铃片后面的沙雀。他大步流星穿过方阵，作战靴精准踩住某条外八字的脚尖。

"二排四列！"他弯腰扯直小王的绑腿，"腿绷直能夹碎核桃，明白？"

"报、报告团长！"小王川音嘹亮，"俺娘说腿并太紧娶不上媳妇！"

整个训练场在憋气中颤抖。郭晏殊的喉结可疑地滑动两下，突然抬手指向正在单杠上拧成麻花的周铮："示范动作！"

周铮摔了个标准的狗啃泥，门牙在单杠上磕出清脆的响。他吐出半颗牙咧嘴笑，血沫子溅在雷锋画像下的"为人民服务"标语上，活像给红字盖了枚军功章。

跑操经过养猪场时出了乱子。炊事班养的母猪翻出栅栏，追着三班长的狗满场跑，猪崽们排着队从战士们□□钻过。

郭晏殊的铜哨吹得震天响，战术手套差点戳进某位山东大汉的鼻孔——那汉子正举着武装带要给猪崽子系裤腰。

"早操结束后！"

战士们东倒西歪瘫在沙地上。周铮用豁牙漏风的嘴教小王绑腿的正确系法："要像给媳妇系红头绳..."

话音未落，郭晏殊的军用水壶凌空飞来，正砸进他怀里。

"含住。"团长大人甩来句话，"炊事班盐罐子昨天碎了。"

周铮拧开壶盖愣住——半壶温热的甘草水，底下沉着颗润喉的胖大海。

他抬头望天，看见郭晏殊正背对着众人调整单杠螺丝，后脖领上沾着根亮晶晶的猪鬃毛，在朝阳下金灿灿的晃眼。

中午时分，战士们躲在红柳荫下啃窝头，周铮用刺刀雕枸杞当零嘴。巳珺捧着铝饭盒蹭到郭晏殊身边，番茄蛋汤里漂着几粒红艳艳的枸杞。

"首长尝尝？"她舀了勺递过去，"加了黄芪的。”郭晏殊喉结动了动，接过勺子时指尖相触。

男人仰头喝得一滴不剩，喉结滚动带起颈侧青筋："下午把三号试验田的..."

话音被刺耳的刹车声打断。姜雪柔挎着竹篮娉婷而来，翡翠耳坠晃得人眼花："我给晏殊哥送凉茶～"

巳珺突然拽过郭晏殊的军用水壶："首长刚喝完药茶，忌辛辣。"

壶口还粘着根刺猬毛，在阳光下金灿灿的晃眼。姜雪柔笑容僵在脸上，篮中瓷盅渗出可疑的暗红。

暴雨来得猝不及防。

战士们抱着药材四散奔逃，郭晏殊扯过半张油毡布罩住巳珺。

印着"农业学大寨"的塑料布猎猎作响，雨幕中传来周铮的怪叫："我的裤衩被沙枣树扒走了！"

入夜，禁闭室飘着当归鸡汤香。

巳珺就着煤油灯补军装，那枚铜纽扣在掌心捂得发烫。窗外忽然传来三长两短的叩击声——是郭晏殊的暗号。

"给你的。"男人隔着铁窗递来布包，雨珠顺着他发梢滚落。

巳珺转动鼓柄，两颗红枸杞做的鼓槌轻轻敲打。

暗格里掉出张泛黄照片，穿军装的小男孩抱着药典，背景是开满铃兰的试验田——正是郭晏殊幼年模样。

"我妈做的。"郭晏殊突然开口，月光在他睫毛上凝成霜，"她说...要给未来儿媳。"

枸杞突然在窗外炸成烟花，周铮带着战士们起哄："送彩礼！送彩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