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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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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枯荷不辞而别的那天,风听雨慌张地冲进了散红蕖的城主寝房。

“红蕖!”

他甚至没管床上的人衣冠整不整齐,就径直揭开了垂坠的幔帐。

“枯荷人不见了!”

“............唔...”

散红蕖没动,只是嘟哝了一声,似乎不想睁眼,风听雨见状,只能焦虑地在一旁干等。

过了好一会儿,床上的女人终于起了身。

“大概是去哪儿散心了呗...” 她舒展着身子,不紧不慢道:“一大早的...我的魂儿还没打算醒呢。”

这不爱起早的夜猫性子,简直八百年如一。

“松文也不见了。” 风听雨道:“我担心他们...去寻三生族了。”

“噢?” 散红蕖闻言,精神了些许,道:“小七没跟着?”

“没跟成,” 风听雨懊恼地摇头,道:“他用咒术把小七锁屋里了。”

“啧啧...看来这回是真伤心了。” 散红蕖先是两手一摊,随后一本正经道:“你有何打算?盯着他一辈子,不让他触碰与前世有关的一切?”

风听雨一声长叹,道:“我做不到...”

「若她寻求前世记忆,不得出手阻挠」 ——这是无法言明的代价之一。

“或许你不必太过担心.....” 散红蕖皱眉沉思,努力回忆陈旧往事,“我与三生族有些渊源,他们隐居之后,好似决定不再动用三生之力,我猜如今的三生族...窥视记忆的神力应不复当年。”

“呵...那黑影人一事又怎说?” 风听雨不以为然道:“区区一缕执念,便能唤醒前世记忆,远比窥视之力更加强大。”

“啧...”

这话是没错,只是她人不想动,磨蹭的差不多后,散红蕖终于使出搜魂,探了一个大概的方位,两人收拾了一下行当,便乘着小七去追了。

可没追多久,前面的人出乎意料地调转方向,冲着着风听雨二人直面而来。一开始散红蕖还纳闷,这两人难不成是察觉到被跟踪了,要回头找人兴师问罪?

直到两个御剑的人影“嗖”地从眼前飞过,她才确信这两人剑耍的正欢,根本不会留意自己有没有被跟踪。

“具体位置我记不住了,但三生族的隐居之处...肯定不在他们去的方向。”

散红蕖一向“贵人多忘事”,一来是活的有些久,二来是觉得许多事没必要记,三来是碰上稍有不顺意的事,她睚眦必报,基本不会憋到第二天,所以她的日子过的特别舒畅。

确认枯荷无意赶往三生族隐地后,风听雨留下不良一人暗中盯梢,便和散红蕖一同先回到了姑苏。

枯荷的事固然重要,但金暮朝今后的动向也让风听雨很在意,所以最初察觉姑苏凶灵剧增一事的,是风听雨。

“先别急呀,给点时间发酵,等枯荷来收拾。”

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精神,散红蕖再度掐灭了风听雨斩草除根的小心思,无奈之下,风听雨也就只能暗中安排几个修为尚可的灵虚到弟子每日巡逻,确保镇上不出大乱子。

让他们意外的是,枯荷前脚刚回姑苏,后脚就被金暮朝抓进了地牢。

散红蕖更加兴奋了,拍手称道:“这是修习怨气掌御的好时机!”

风听雨拗不过她,只能让不良蹲在金家继续盯梢。因枯荷体质特殊,不惧怨气侵蚀,本就无性命之危,尤其在成为噬主后,金暮朝必要留他一命,两人才一直按兵不动。

可惜枯荷一直没动杀心,直到他为逃避痛苦,意识陷入沉睡,散红蕖才有些着急了。她三番五次潜入对方睡梦中,扒了个底朝天才来到意识最深处,成功地将事态的严重性告之对方。

枯荷最终还是花了比预料中更长的时间醒来。

无可避免的,事情闹的比想象中大,就连鬼神都被惊动了。

再见枯荷时,金玉堂的亡魂已被尽数清剿,望着他身影孤独地站在遍地尸骸的庭院,散红蕖是三分心疼,七分欣慰。

“红蕖?”

那本是淡漠的金眸,转而变得柔和起来。

“哟...” 望着那异样的双眸,散红蕖顿了顿,道:“...你感觉如何?”

“我在想...”

枯荷低头,缓缓摊开手心,一缕微弱的磷火出现于掌上。

“还要如何...才能继续折磨她?”

“这是...” 望着那团亡灵之火,散红蕖微微睁大眼,道:“金暮朝?”

黑白无常唯一没带走的魂魄,就是金暮朝。

那藏在尸首下面的阵法,能将灵体禁锢于已死的肉|身之中,在金暮朝被折磨得只剩一口气的时候,枯荷用术法把其即将散去的魂魄禁锢在了体内。如此一来,即使身死,她依旧能感受到肉|身的疼痛。

之后,枯荷以金暮朝为饵,引所有怨灵攻其肉|身,以泄怨愤,将她的魂魄折磨了七天七夜。

可即便如此,枯荷仍觉得不够。

“...比预料中长进了更多呢。”

听完对方的解释,散红蕖低声感叹,沉默之间,她忽又想到什么,抬手扒开了枯荷胸前的衣领,道:“金暮朝以血为媒在你身上刺下噬主咒阵,你与她二人早已有所连结,此后你再继续折磨她的尸首,你自己岂不也得遭罪?!”

话虽如此,胸前袒露出肌肤上并无明显的伤痕,许是枯荷那强大的除怨之力,很好的护住了他的肉身。

枯荷闻言,若有所思,半晌,他淡淡地道:“你知道噬主一事?”

散红蕖怔住了,没有说话。

“所以...我消失的这数月,不曾被‘叨扰’的缘由,并非因为你们不知我下落,而是因为...” 枯荷低声说着,情绪淡然地道:“你在逼我亲自动手。”

“我...”

散红蕖无言以对。

“嗯,没关系。” 枯荷没有愠色,又继续方才的话题道:“说来也怪,虽与金暮朝一同承受了疼痛,肉身却毫发无伤...所以,疼一点也没关系,反正是我活该。”

这七天七夜,他折磨的又何止金暮朝一人,明明是个那么怕痛的孩子。

散红蕖摇头轻叹,道:“若你还是气愤,带她去夷陵吧,那处有的是折磨亡灵的法子。”

“这样...我知道了。” 枯荷笑了笑,收回掌中囚徒,随即又道:“听雨呢?”

“他性子别扭,怕你不乐意见他。” 说着,散红蕖轻抚对方那张消瘦了许多的脸,柔声道:“他在风仁堂等你,你若不生他气了,就去和他好好聊一聊吧。”

“自是要回去的,” 枯荷没有异议,“毕竟风仁堂的床榻,我睡的更习惯。”

风仁堂与记忆中没有太多差别,此时已入春,院子里花草都发了新芽,是一副春意盎然的景象。

桌上摆满了美食,皆是枯荷喜爱的甜点,但他不像往日里那般兴奋,即便他已好久没品尝过这些最爱了。

见他久久没有动手,风听雨道:“不饿么?”

“不算饿...” 枯荷夹起一块乳酪酥,不紧不慢地含入口中,道:“在每日的膳食上,金玉堂倒没敢亏待我。”

但他人却是瘦的只剩骨头了。

风听雨垂眸,无奈道:“对不起…没把你从金玉堂救出来。”

“不必在意,” 枯荷放下筷子,淡声道:“我早该出来了,无需他人帮忙。”

此刻那金色的瞳孔虽已恢复平常,但还是比原来的深褐还是淡了许多,风听雨静静凝视着那双冷漠的眼睛,没再接话。

良久的沉默。

“枯荷...此后,你有何打算?”

“帮我处理一下金玉堂的家产吧,正好此事你最在行。”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回答,风听雨点了点头,很快便替他张罗了接管金家的琐碎事。

在那之后,枯荷独吞了金万三的所有家产,再次回到金玉堂时,他砸掉了原有的牌匾,为府宅赐予了“悠魂屋”之名,并将宅内装潢成名副其实的鬼宅,为自家契鬼所用。

悠魂屋,意为“满屋子的悠哉闲鬼”。

然恶灵屠门之事人尽皆知,镇上居民对鬼宅仍是忌惮,不敢枉然接近。没过多久,这样的一个说法传遍了姑苏:金家好利,践踏亡灵,触犯禁忌,强召凶鬼,惨遭反噬,府门易主,金瞳为首,冤魂栖居。

某夜,更阑人静,枯荷抱着小七,独自一人翻出了风仁堂的围墙。

“遛狗?”

突如其来的询问,让枯荷颇为意外,转身一瞧,只见风听雨靠在墙上,双手抱臂,望着自己,似是等候多时。

枯荷道:“...你堵我?”

风听雨“嗯”了一声。

最近的夜里,枯荷常常独自出门,虽知此举没有性命之危,他还是放心不下,便跟了出来。

迟疑片刻,枯荷道:“要同我一起遛狗么?”

仿佛是征求对方同意,风听雨低声问道:“可以吗?”

枯荷淡淡一笑,道:“...有你陪着,也好。”

于是两人乘着妖犬小七,一路飞到了城外的一处密林,那地方十分隐秘,快落地的时候,隐约能闻到腐臭的气味,仔细一看,底下的泥土有被翻动的痕迹,周遭的空气阴冷森然,令人十分不悦。

这是一片不为人知的乱葬岗,多年以来,那些死于金家之手的生灵都被运至此处,抛尸荒野。

风听雨皱眉,望向枯荷,道:“你每夜来此地…遛狗?”

“自然不是来遛狗的...” 枯荷一丝苦笑,指着泥地道:“你看...又有怨气了。“

除了一次又一次,怨气还是会积攒。

枯荷闭眼,展开双臂,运劲催力,便有柔风四起,随即,千缕淡色的黑烟从泥地钻出,宛如溪流汇合,流至他手中,聚成了一团浓黑的怨气。

再度睁眼时,枯荷的双眸亮起淡金的光芒,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中,显得格外耀眼。

“...你的眼...”

枯荷侧头,望着风听雨那神色担忧的脸庞,解释道:“...在那之后,我的除怨之力变强了许多,后来我才意识到,每当掌控怨气时,眼睛就会变成这样。”

“...掌控怨气。”

风听雨低头呢喃。

正如散红蕖所预料的那样,枯荷肉|体不惧怨气的侵蚀,又身怀除怨天赋,若想掌控怨气,简直易如反掌。

“听雨...” 枯荷化去手中黑烟,沉吟道:“我大概是变了。”

他伸出手掌,几只磷火虫从掌心飞出,不一会儿,成千上万的磷火虫在林中四散开来。

“从前我意识不到自己的无能,即便在鬼道修仙上颇有天赋,没有家世的我顶多只能做到独善其身,但我却天真的以为,自己才华可以帮助他人。一时兴起的出手,终究是杯水车薪,当初李元昊不愿跟我逃出姣人馆,并非因为他不想逃,而是因为我不够强大。他从小吃过不少苦,是个明白人,断不会为了我这种无名之辈,去惹怒那心狠手毒的金暮朝。若是我有能与金玉堂匹敌的家世与财力,即便我不救他,他也会求着跟我走。在金暮朝眼里,他们的命根本不值钱,唯有服从,才能生存下去,不然...横尸此地,就是下场。”

脱离地牢之后,枯荷曾到此寻过栖音,可是乱葬岗里的尸首都被金家刻意烧毁过。这里不仅有死去的噬主,打死的家仆,还有虐死的契儿,所以他根本无法辨别哪一个是栖音的遗体。

他能做的,就是把所有躯体一一埋好,再在这寂静无人的泥土上,召来一片磷火虫,默默陪伴栖音。

抬头望着夜空中的磷光,枯荷轻声道:“折磨金暮朝的时候,我没有丝毫的怜悯。那一刻,我好像找到了...被侮辱打骂却不反抗的意义,一切...是为积攒愤怒与怨恨,待到忍无可忍的那天...我...便能把所有的痛...十倍百倍地还给她。”

风听雨安静地听着枯荷的倾诉,沉默许久。

回想自己经历的一切,他低声道:“我曾经理所应当地认为…人是不变的,但是…我错了,变化…才是常态。”

枯荷轻轻地笑了。

“我好像能明白你对那一缕阳光的执着了…”

“......?”

“人世险恶,不被玷污的纯白多么难能可贵,不仅是你,换做我,也想把它捧在手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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