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看着相柳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由地想起曾经念到过的一句诗:“由爱即生忧，由爱即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她和相柳，究竟是……谁把谁，拖入这滚滚红尘的？都是这世间的痴儿……又何必黯然自苦……”

随后，相柳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直到最后一次，他来之前，从玱玹那里得知了一个消息，涂山家那个男狐狸，因为救小夭而受伤，也正是因为在弥留之际发现小夭再无生机，就存了死念为了救活涂山璟，多少名贵的珍稀药材，熬成了药，日日强行灌入他的口中，到如今是连一勺汤药都喂不进去了……三十七年过去了，他也将近油尽灯枯，形容枯槁……

相柳来到小夭睡卧的榻前，他握着小夭的手，他轻声问道，“小夭，涂山璟死了，你会难过吗？”

小夭的魂魄，也坐在相柳的身侧，伸手环抱着他的腰，脸贴他的后背，苦涩地说，“相柳，你知道我必须要救涂山璟的，因为他对玱玹很重要。我求你，救救他。”

相柳一怔，听小夭提起玱玹，想到他们俩之间同命相连的情蛊，原本是要种给玱玹的，然而最终这情蛊却在他身上安了家，所以他看到知晓一切的玱玹看向自己的眼神，并非只是看到宿敌时的不容，还有比这更深更深的恨意。

可是他的小夭，何其无辜，要夹在他们二人之间，痛苦周旋……如果他要救涂山璟的话，他自然愿意帮她。但是，小夭，你真的知道妖族怎么救人的吗？

于是他不得不再次询问小夭，“小夭，妖族救人用的是精血，而精又在血之前，本来我以为我们可以用百年的时间，慢慢疗伤，不至于要像今日如此……所以我……希望你醒来之后不要恨我……”

“我愿意。”小夭的魂魄贴着相柳的后背，柔声回答。

相柳听到了小夭的回应，只是假装不知道，自己可以听到小夭的回应，只是用灵气把大贝壳屋合了起来，又挥手掩上屋内的夜明珠。然后他这才又俯身吻向了躺在床榻上的小夭，然后褪尽了彼此最后一件衣物，直到坦诚相见，直到灵体交融，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贴得那么近，没有任何阻隔，第一次这样紧贴着彼此，从胸膛的位置感受彼此的心跳，拥抱着彼此入眠，先醒来的小夭看到身边与她同榻而眠的相柳，看着他俊秀的侧脸，不由地伸手用自己的手指，慢慢滑过他的脸颊，他的眼眉，他的鼻尖，再是他的唇……就在小夭即将又吻上相柳的唇时，相柳紧闭的眼眸微微地翕动了一下，就在小夭想着要如何开口询问相柳的时候，相柳却暗掐了一个指诀，让小夭又晕睡了过去，相柳终于知道小夭心悦于她了，要不然在她醒过来的那一刻该是恨他的表情，但是她没有，她看起来很高兴……而他也很高兴……只是不愿意以这样的方式与她结合，因为相柳知道小夭是高贵的神族，这样的方式不仅仅是羞辱了他心爱的小夭，也是羞辱了她王姬的身份……所以，他现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小夭……不如就当这一切没有发生过，不让任何人知道……再起身时，相柳亦是一身白衣，纤尘不染，他一挥手，用灵力给小夭换上了一套白色衣裙，就和他的一样，再配上他为她所做的珍珠项链，就让他的思念化作珍珠，代替他陪在他心爱的姑娘身边。

当小夭从沉睡中醒来的时候，眼前看了三十七年的贝壳屋好像和平时有些不同。突然小夭意识到，她是躺在卧榻上看的贝壳屋穹顶，然后她又伸出自己的手看了看，她现在此刻已经魂魄归体，她活过来了！她高兴地大喊，“相柳~相柳，我活过来了。谢谢你，救了我！相柳~”只是目光所及之处，已早已没有了相柳的身影。

无论小夭如何呼喊，相柳始终避而不见。小夭，黯然地接受相柳早已离去的事实，突然之间，她仿佛像是想起了什么，她伸手在自己的脖颈之间摸去，除了涂山璟给她的那条鱼丹紫项链，还有那一条相柳给她做的珍珠项链……所以她和相柳在贝壳屋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所以，相柳才对她避而不见的吗？不不不……思及此处，小夭又躺回了那张贝壳榻上，她也想起昨夜相柳问过她，要不要救涂山璟，所以是相柳又生气了？他明明知道涂山璟对她的痴缠，他是觉得自己是为了救涂山璟才愿意与他……精血契合的吗？

可相柳那个精明的九头妖怪，何时变得像涂山璟那样优柔寡断？在她的印象中，他除了会扮演防风邶时，时常流露出玩世不恭的假象外，其他时候，都是那样率性和冷酷，又何时显露过他对她真正的爱慕之情？他对她的情深意切，从来都是掩盖在心底的最深处，小心翼翼地等着自己先靠近他……可是每次当她刻意地靠近，他又害怕退缩了，甚至想要推开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靠近他的自己……那有谁能来告诉她，这世间的相爱，都是如此难以两全的吗？一行行清泪划过小夭的脸颊，落在她侧卧着的床榻上，她伸手暗运灵力，将泪水凝成一颗半寸大的闪耀珍珠……

传说人鱼的眼泪，可以化成珍珠，而如今她身上也有了相柳的半身妖血，她的泪居然也能化成珍珠了，那她曾在那些日日夜夜和他说过的话，他分明就是听到了……那他居然在他们像人鱼夫妇那样结合之后，甚至是不愿意在离开她之前，和她好好道一个别，她实在不愿相信，她此刻的失落和心痛，相柳会感受不到……小夭的泪如断线的珍珠一般，一颗颗地往下落下，她用手接了起来，用灵力化成了一条珍珠项链，和相柳送自己的那条一样，只是多了一些冰雪的挂坠和流苏，以此纪念和回赠相柳给她的半身妖血，这半身妖血也意味着，她身上从此也拥有和相柳一样操控冰雪的灵力。

小夭，轻轻地将这串珍珠挂坠，整理好，安放在床榻上，黯然神伤地说道，“你送我的项链，我带走了，我送你的，你也留着吧，我不管你戴在哪里，我不在时候，希望你看到它的时候，能想起我……”

说完，她一狠心，快步走到白色贝壳屋的边缘处，只见相柳的坐骑毛球，早就在那里等着她，她立刻抹干脸上的眼泪，挤出一抹笑容，还带着一丝没有死透的心和毛球说，“是相柳让你来接我，去找他吗？”

小小毛球摇了摇头，只是高傲地颠着脚，催促她快点上路，它好回去交差。

小夭本已止住的泪，再次涌出……相柳，你当真是……好的很……她再次回头回望着她和相柳在此一起同住过的贝壳屋，三十七年了，他竟然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丝留念吗？小夭痛苦地闭上眼，让自己的最后一行清泪留在贝壳屋里，再次踏上毛球的背，回到辰荣山，她就只能再做回皓翎大王姬，去救涂山璟……她早已明了，她所在的世界，在辰荣山，不需要那么多的眼泪，至少不能让人看到她皓翎王姬为相柳留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