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相柳上一次剜心头血救小夭之后，她对相柳的误解也消融了。她对他的感情，一开始或许是因为他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再看到他对忠义两全的决心，再到如今他愿意救自己而舍命剜心……相柳，他真的不知道他是多好的一个人吗？如此惊才绝艳的一个人，却又如此自卑，他该是有多悲惨的过去，才能让他对她的期盼这样谨小慎微……

终于有一日，她看到相柳又在给她隔空渡气时，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对相柳爱而不得的悲哀，她躺在床榻上的自己流出了眼泪，一行一行，越涌越多，扑簌簌地滴落在白色的贝壳床榻上。原来是小夭的魂魄，也在掩面痛哭……

相柳看到小夭的肉身在哭泣，也是又惊喜又担忧难过……喜的是小夭的身体有了七情六欲的反应，就说明她的魂魄和肉身已经开始慢慢结合了。忧愁的是，小夭在梦里遇到了什么，让她的表情看起来如此的难过……相柳伸手给小夭抹去眼角的眼泪，温柔地说道，“乖，别哭了，眼泪也是人的精血所化，哭多了伤身。一伸手，将小夭流下的眼泪，用灵力收了起来，并凝成了一条珍珠项链，戴在小夭的脖子上，但与此同时，却也发现小夭还戴了一条项链，小心地取出一看，竟是鱼丹紫……“我都不用细想，定是那个涂山家的男狐狸送你的吧？既戴着我送你的发簪，又戴着他送你的鱼丹紫，你还当真是看中他……不过，等你伤好，就不需要这个鱼丹紫了，我予你的这半身妖血，可让你在海中自由呼吸。以后，在海底……我再也不会有机会，逼你吻我了。”

难得听到相柳在这里和她说那么多话，小夭不由地噗嗤一笑，原来涂山璟在他心里就是一只涂山家的男狐狸，那么蔑视的语气，却又不敢和人家正面相争，他是怎么做到这样又傲气又胆小的……

于是想到这里，躺着的小夭也跟着露出了一个浅笑……

这个笑容真美，依稀让相柳记起了几十年前在清水镇，第一次见小夭时，她也是带着这样迷人的笑容唱起了婉转的歌谣，只是她以为她能吸引来朏朏，却不曾想也吸引来他这个无意入红尘的九头大妖，原本他也知道自己可能此生只会跟着辰荣义军一起生一起死，可如今他居然平白多生出了一条软肋，让他本已坚定的心动摇了……

相柳伸出手想要触摸小夭正在微笑的脸颊，只见小夭的脸在触碰之下，笑容更加娇美，让相柳的心神一怔，一时间竟没有忍住那疯狂滋长的爱意，双眼迷离地看着小夭，俯下身想要吻小夭的唇。

而在一旁的小夭，早在一边看得是着急上火，恨不得将相柳的这颗脑袋死死地按下去……真是让人急死了……小夭心想，好了好了，我同意了，相柳大人，我同意了，您还在磨叽……什么呀……赶紧的呀……

然而小夭的想法只是她的想法，她的肉身不能动弹，但是相柳也不动了，他在距离小夭唇边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黯然说道，“不行，等你醒了，又会讨厌我，说我协恩要挟你了吧。”

“不会，不会~”小夭的魂魄，坐在相柳身边连连摆手，甚至还对相柳做了一个快请的动作……可见相柳非但没有继续，甚至还要起身离开。小夭急了，也不管自己的魂魄是不是会穿越相柳的身体，只觉得，她眼下无法克制的爱意，让她想要拥抱相柳，所以她也起身，抱住了相柳，抬眼看着他一日比一日更为苍白的脸庞，没有一丝血色之气。小夭的心又开始疼了……不知道为什么，魂魄本不该有七情六欲，也不该有疼痛之感，可她就是有，而她现在虽然虚抱着相柳，可她此刻还想吻他……

胆小鬼，是想我先主动是吧。好，等着~小夭心念一动，踮起脚，捧着相柳的脸，轻轻地吻了上去，那唇间的柔软，是那样真实……小夭在情迷意乱中闭上了眼……但是相柳却在这种真实的触感中睁开了眼睛……如果上一次也是真的话，那么这一次……这是小夭第二次主动吻他的唇。

眼看着小夭就在他的面前，她的唇贴着他的唇，她正忘情地拥吻着他。他错愕地看着小夭，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自处，从前他也确实有过莺燕在怀的经历，那也是在他扮演防风邶时的逢场作戏，他还从未……

此时，远处传来人鱼求偶时才会有的歌声，婉转动听，那柔情百转千回，让人闻之心神荡漾，小夭也听到了人鱼的歌声，她一时也忘了自己还是魂魄的状态，急切地拉着相柳的衣袖和相柳说，“那是谁在唱歌？真好听，相柳你带着我去看看吧。”

只见相柳的衣袖在贝壳屋里，无风自动……耳畔似乎还传来了小夭的声音……他已经能听到小夭的声音了。他……愣怔了片刻，只是假装没有看到衣角的未动，眼神也没有看向小夭，只是脸上已经涌起一个羞涩的微笑，他低垂着头，本没有多少血色的脸，在此刻泛起了一抹红晕，说道，“又到了人鱼发情的时节了，他们是通过悠扬的歌喉吸引伴侣，就像大多数妖族那样……只要被歌喉吸引的两人，见面时依旧心悦彼此，就会一起交欢……”

“交欢……”小夭的魂魄瞬间被这两个字眼羞红了脸，遮着眼睛，却又在片刻后，在指缝间偷瞄相柳……小夭突然领悟到了一些别的意思，“对了，那照你刚刚的意思是说，其他妖族和人鱼也是靠歌喉寻找彼此然后……交欢……那你第一次听我给朏朏唱歌，是以为我在和朏朏求欢？难怪当时非要让毛球吃了朏朏，那岂不是……岂不是……你也是……你你你……你们这种言行在神族和人族看来简直就是在耍流氓……”

闻言，相柳的眉头一蹙，妖族和神族、人族确实不同，妖族交欢后多会育有子嗣，而神族结合后却不易孕……所以才会注重结合的仪式，以求婚姻长久，子嗣绵延，因此才需要慎之又慎，需要三媒六娉，需要盛大的婚礼，需要三拜天地，所以倔强如小夭，所以之前在海底被他恶作剧般拉着憋气时，她才那么不甘愿用吻换他的救助吗？

可是他初时认识小夭的时候，她一无所有，他想着也许他们可以按照妖族的方式相处，毕竟哪有姑娘不爱俏郎君，戏本子里不都是这样写的吗？何况不是他自负……就算是他这副人形的皮囊，在神族里也算是一等一了吧。

可是小夭她不是普通的神族，她是皓翎的大王姬。他空有这副貌美的皮囊，却没有与小夭相配的身份……即使是小夭愿意，可他现在也不能……他怕自己不配，他也怕神族动情之后，更无法忘怀离别时的伤痛，只能独自承受……他更怕自己如果不小心给小夭留下了念想，他们的后人也会如小夭那样阅尽千番苦楚。那他真的罪该万死……

思及此处，相柳实在无法在小夭身边停留片刻……他立时跃身离开了小夭所在的贝壳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