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七八月他们几乎除了上班时间都腻在一起，多年后她回想起，那大概是他们彼此间最心平气和，感情最真的时候。

纯粹的不掺杂一点别样算计，仿佛真的就是两个普通的小情侣。

他一向居无定所，明明是寸土寸金的地方，他手中握着的房本厚度，堪比一本康熙字典。

李情施在处理文案工作时，季商衍无意从她身后路过，伸手帮她把落地灯调亮。

她蹙着眉头，嘴唇微抿，严肃的紧，指尖无意识的在键盘上敲打。

他向来不干涉她的工作，这次季商衍站在她身后看见她电脑上某份文件上标注的合作商指着那处问她，破天荒的主动问她，“是跟这个公司的合作？”

李情施“嗯”了声。

季商衍轻笑一声，沉默半会儿，告诉她，“这个项目不会是你这种级别的人来负责。”

“你怎么知道？”她下意识的反驳，却越说越没底气，“你又不知道我们公司的内部……”

她本不应该质疑他的，毕竟他的身份摆在那里。

季商衍挑了下眉，耐心讲，“你们公司内部的规章制度我不清楚，凡是这种项目接触到的文件。”

他视线停顿在她身上，“我清楚 。”

一个实习生想要接触到案子的全部，太扯淡，太不现实，受限制的因素太多。

他们这个行业卖的是创意和创新性的想法，李情施远比他清楚的多。

眼下为什么要让她来完善这份文件的部分，不言而喻。

季商衍从不介意她参与进职场斗争中，她年轻，年岁尚浅，又有点小聪明，小事上面能卖乖钻个空子无可厚非，但远远不够用。

他眼里，这姑娘是个没心眼子的，如果真到了后台坍塌的那天，她会直面很多前所未有，截然不同的磨难。

不一定是谁刻意针对她，只是他们需要一个选择。

利益当头，兄弟不是兄弟，朋友不是朋友。

所谓的兄友弟恭，友好和善，才是最虚伪的表面。

他做事似乎一向不大讲究规矩，拿过他的笔记本，看着她被毙掉的几个版本文案，季商衍面无表情的送了他们组长一句评价，“挺没眼光一人。”

她面上带着不满，带她的负责人还是她本校师姐，听说她跟跟自己一个学校且还是一个专业，对她分外照顾了几分。

“哦。”季商衍抬眸看她一眼，“是冲你面子还是你老板面子？”

季商衍倚在她身上，指着她写过的某版创意文案，要跟她打个赌。

她瞥了他一眼，强行掰开他扣在笔记本上的手，抱着电脑准备躲他远远的。

小姑娘脸上带着赧然，挣扎开他的怀抱。

“你信不信这条会出现在国航最后敲定的合作上。”他含着笑，眼中带着赤裸裸的胜券在握。

她不自然的垂下眼，小声辩驳，“就是一条而已说明不了什么。”

空气有一瞬的凝滞。

她到公司前后不出两个月，国航的案子的确是一个能在简历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事迹，广告宣传文案提交上去后，并未有人告诉他们用的谁谁谁的哪版。

她学到了正式涉猎这个行业的第一课，是在一个万里无云的深夜，事实也的确如他猜的不相上下。

季商衍因应酬耽搁回来的晚些，到公寓已是后半夜，她明天不用上班，端着态度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播放着无趣的凌晨剧场，她思绪乱飞，是看不进去的。

听见他开门的动静，李情施抬头看了眼，面无表情走到他面前，等他解谜，宣判最后的结果。

季商衍“啧”了声，她倒是个死心眼的，他顶着晕乎乎的脑袋，有兴致跟她开玩笑，“还不睡？没结婚就有婚后夫人的自觉了？”

怕她等的着急，季商衍笑着无奈的看她，“等着。”

她不知道他所谓解密的形式如何，在没有见证他采用最原始的方式之前，她还对此颇有猜测，也许会是一份文件，又或者是一张照片？

万一说不准还能像是跟抗日神剧一样，掏出一卷胶卷？

她正天马行空想的时候，季商衍拍拍她的肩膀让她坐在沙发上，拨通了季摇光的电话。

电话接通，对方态度并不好，明显带着怒火，刚准备开口骂回去又咽了下，不满的打了声招呼，“二哥。”

李情施抬头瞥见眼墙上的挂钟，一点一刻。

季商衍侧头看她一眼，将问题抛给季摇光，“说说你们最后采用的方案。”

李情施神情愣，全然没想到会是这样。

季摇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谁家好人大半夜扰人清梦聊工作，而且这个点……

她拍了拍身旁躺着的男人示意起身回避。

“二哥，金茂府的房子。”狮子小开口，不用她季摇光多说。

季商衍会意，尽管她名下的房产也并不少，也没有多问，只声说好。

季摇光轻哼一声，算是大小姐开恩，赦免了他这深夜打来坏人好事电话的罪过，慢条斯理的跟他聊起了项目。

“你以前从来不管国航的合作项目，怎么突然关心起来了 ？”季摇光听广告公司的高层说过，季商衍往里塞了个实习生，今天这通电话，怕是也为了那个人打的。

“你什么时候打算进军广告市场了？”季摇光清了清喉咙，“不过我告诉你，现在这个行业水也不浅，今天你这个电话是为你那小女朋友打的吧？”

李情施听完电话从他怀中溜了出去，一言不发坐在距他不算远的地方。

“挂了。”季商衍懒得回答季摇光这种没有闲扯问题。

她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季商衍不置可否，默了一瞬，他起身坐到她身旁，装模作样的搂着她哄，“这是给你上的第一课。”

李情施摇摇头，“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她该去埋怨命运不公？或者是大吵一架，换来一份证明能力表彰文件？

如果那年十八，她会。

现在的她知道，这太不现实，其中牵扯到的人纷多，你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项目合格过关，行业内部的人会看到她工作经历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于她而言也并非无所得。

季商衍掏出手机相册递给她，有意低头哄她，“明天一起去看看。”是他们在今天晚上饭局上他拍下的照片，上面明确的标注了地段环境，圈层私密性，以及楼王的信息资料。

京十二条刚出台的第四个月，他有意想送她一套房子。

说不上是弥补，又或许是出自他私心的愧疚。

她神情微愣，脸上的笑容褪去大半。

如果说在此之前，她可以大言不惭的定义他们的关系为男女朋友，又或者是暧昧对象，不管旁人的看法。

“言蔓的婚房选址在这儿，处于东三环和东四环之间，我们李老师以后是大老板，说不准日后你工作想跟言蔓约饭，朋友住对门多方便。”他斟酌道，“老谢看过，周边学校也多，说不准以后还可以让孩子……”

“我不能收。”李情施打断他的话。

季摇光要套房子，名义上来讲，没问题。任人传出去，说不准还会夸一句他们兄妹关系好。

她不是他户口本上的配偶，亦跟他没有情缘关系，八位数的房子，贸然收下，太过突兀。

季商衍苦笑，没有强求，只说，“你该要点东西的。”

国航的案子忙完，她短暂的稍作休息，如她所说那般，不争不闹，是相安无事的一段平静日子。

她照常每天中午被季商衍的二助接走。

二助在前面开车，手机上传来一条讯息。

“李小姐，我们可能要先去一个地方。”

她不解，也不好反驳。

二助知道季商衍的会议时间，打圆场说，“季先生很喜欢喝这儿的咖啡，可能需要麻烦您帮忙买一杯。”

李情施听出他话中的古怪，并未深究。

季商衍很少喝这种甜点咖啡，他更喜欢的应该是手磨美式黑咖。

她推门进去时，咖啡厅内没有在堂食的客人，一位身穿深色便服的女人冲她点头致意，接过她手中的托特包。

“徐女士在等您。”

李情施不笨，这么大的排场也不难猜出。

不过没想到会是夫人亲自出马。

上楼前，女保镖冲她歉意一笑，温声提醒，“还有您的手机，以及录音设备。”

徐女士订在二楼最里的包厢，私密性极强，女保镖将她带进后，规矩的帮她们将门关上。

徐婰一身宽松真丝衬衫，手腕上单带着一只光泽内敛的羊脂玉镯子，并没有带着她想象中的富太太奢华气质，面前桌上摆着一杯咖啡，没有丝毫动过的痕迹。

对方目不转睛的盯着她，面上带着虚假伪善的笑，“我们是见过的，很抱歉占用你的时间，在这个时候来找你。”

很不客气的开场，分外的强势。

她是长辈，李情施纵使对她再有不满，面子功夫也应当做足，不能反驳她半句。

徐婰凝着她的脸，坐直身子，带着独属的孤傲。

李情施听闻过她早年间不可小觑的手段，带着微笑等她的下话。

“李小姐。”徐婰开门见山，“你和商衍的婚事没人会同意。”

她的话简截了断，不给李情施任何回旋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