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务上的饭局,季商衍从不把她往上面带,他倒不怕她借他的势,主要是他们俩这关系传出,怕有心人坏的是她名声。
那天中午,项目的负责人过来寻他有意邀请他共进午餐,不可避免的撞见了李情施。
仅一眼,她认出那个负责人,是相当的有名气,某个工学院院长,当时放在社会上,地位还蛮高的。
季商衍是圈内人争着抢着约,也约不到。
出了名的难约。
若是因为她在身边误了人家好事,注定要落埋怨,李情施几乎本能的往他身后躲,不想让对方发现她的存在,也不想让对方记住她这张脸。
出乎她意料的是,那位院长并未过多强求。
她躲藏的技巧也不是多么高超,她并不擅长他们圈子内的那套,至少,当时正在读大学的她不应该太擅长才对。
男人迎笑同季商衍客套,“等你的人生大事解决了,到时候老爷子也就放下心来了 。”
他摆摆手,“哪能,陈伯伯。”
“怎么不是,我要是像老季一样有你和你大哥这样的两个孩子做梦都能笑醒。”对方并不认同他的话,拍了拍他的手,“还是很怀念当年跟你父亲一同在学校教书时候。”
季昌国早年在法学院教过几个月的书算是过渡期,知道的人并不多,可笑的是那时候认识的也人不多,现在认识的反倒是多了。
“昌国下一步怎么走有打算了吧?他应该还能升吧。”
季商衍摇头说,“没有,不大好说。”
他父亲的班默认是他大哥在等着接,这是圈内的共识,圈子就这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倒是大家绕不过去的话题。
交际场合上,有些话又不能说的太满,季商衍习惯性的有意遮掩。
“他这些年太风光了,还是要早些做打算的。”男人心情似乎不错,抬头看了季商衍一眼,“还是家里有儿子好,你们两个帮老季分担了不少。”
“一一就不行了,刚把她送出去,这两天闹着要回来,有空你帮我劝劝。”
陈伯伯打趣,“让你的小女朋友帮忙当当说客,算是叔叔求你帮个忙。”
男人很有分寸,想起他这段时间总往学校里跑,打的什么主意不言而喻。
“年轻人谈恋爱就是浓情蜜意的。”
小姑娘躲着不想见他,陈伯伯心里自有衡量,说不准还会是他专业名下的学生,四目相对相认时太尴尬,他没执意说要见她。
陈一是陈伯伯名下唯一的女儿,从小便被陈教授捧在手心,明明不舍的吃一点苦,却又被管教的厉害,是拿得出手的名门闺秀,书香门第的体面。
他们这个圈子,讲究关系利害,一层层的攀附才能搭上核心人物。
陈伯伯的目的不言而喻,季商衍笑而不语,并未主动站出应承,也没明面上拒绝。
李情施自诩自己身体一向不错,去年年底高发期的甲流她都能逃过一劫,没想到在春天末倒生了场病。
钟黛说是她大脑过载,让她不要想那么多,人生贵在享受。
“及时行乐嘛。”她深受鸡汤荼毒,有一本本的大道理讲给李情施听。
见她不应,钟黛没了折,又开始异想天开,打起来她镯子的想法。
“要不然你把他这镯子卖了咱俩消费去吧,能买不少东西吧,买东西高兴,高兴了病就好了。”
她总是想要打这枚镯子的主意。
李情施倚在床头眯着眼睛审视她,“镯子你喜欢?”
“喜欢什么?”钟黛急的跳脚,“呸呸呸,我还不如说是这镯子给你招来的祸呢。”
李情施脑子混沌,倒是想的清楚,有机会一定要介绍钟黛和沈宴礼认识,这俩人准能玩到一路上。
她姑且把那场病赖在了季商衍身上。
如果不是他总来约她出去,她不会那么脆弱的沾染了风寒。
这话不知道怎么传到了他的耳中,季商衍轻啧一声,特意组了个局专门来给她赔罪。
他们那群人早就不满足于常规娱乐活动,往往更倾向于独特奢华的,好比豪华游轮环游世界。
五月初的一个周末,她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
季商衍说带她去爬香山,其实是个很俗气的提议。
只不过这群人卖季商衍个面子,里子自然要照顾到。
季商衍电话打来的那天,她跟钟黛在食堂吃饭,声音有点吵的。
似乎生怕她不同意,那群人‘逼着’季商衍开了外放,左一句,右一句。
闹得她微微蹙眉。
“嫂子一起去呗。”沈宴礼抢了手机,脸不红心不跳的骗她,“我们那堆人很长时间都没有机会聚聚了。”
“难得二哥给提供个机会,给我们个坑他的机会”
李情施不想做他们的帮凶,也不想扫了兴。
半个月前,他们那群稍微有点财力的二代刚在波尔多,一人投了个酒庄,纯图个乐子。
李情施常常觉得跟他在一起时间长了连带自己都被他带坏了。
沈宴礼跟她说,这里离高尔夫球场近,一起过去玩玩,不会没关系。
“二哥可是这方面的行家。”沈宴礼嘴上没边儿,“多的是人想让二哥教,到头来他好像也就只教过摇光一个人。”
怕她误会,他打了一下嘴,又自问自答,“你要问我摇光是谁啊,他是二哥的那个妹妹,你们见过的。”
打高尔夫讲究规则,技巧和心理,三样偏偏季商衍都占了上风。
她这个年岁应当是对一切新鲜事物都感兴趣的。
李情施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说不出是听了沈宴礼对他的吹捧,还是当真想玩。
她抿唇,怯生生的喊了他一声,“季老师。”
季商衍挑了下眉,不置可否,拉开椅子坐在她身侧,并没有准备起身的动作。
她表情迷茫看向一旁,眼中带着不解,又似在无声控诉,你教的不对,你看他们不是这个样子的。
“真想学给你找个女教练。”他如实讲,“我教摇光也是这样教的。”
“效果不好。”季商衍瞥了眼旁边身子几乎贴合在一起的两人,补充,“但是倒也比他们强。”
上流的人往往做着最下流的事情,男人的本质都带着劣根,他看破不说破。
出人意料的是,他这位来自情场的老手,竟然还莫名的绅士,李情施不免对他有几分另眼相看。
李情施收回目光,似乎悟透了一切,没了再待下去的意思,放下手中的球杆,跟季商衍一样乖乖坐在一旁。
似乎这样可以彰显出她跟她们之间的不同。
沈宴礼从里换完衣服出来便看到这俩人,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刚准备递给季商衍的烟,就那样掐在手里。
忘了还有尊大佛。
他转头将话头对李情施,“怎么没去玩一局?”
他这话问的认真,说到这种份上,若是她不去,倒像是她不识抬举不是?
她刚准备出声拒绝,一道男声在她身侧响起。
季商衍笑笑,“她不需要。”
沈宴礼愣在原地,默默鼻尖,从善如流,“既然这样那妹妹你跟二哥出去寻别的玩吧,这群人也是怪碍眼的。”
他说完直接往里走,加入了那群“怪碍眼”的人群。
其实后来她想想,她大概应该还是在运动方面缺少一些天赋。
又或许说沈宴礼是个很有语言魅力的人。
此后很多年,她都没再对高尔夫这项运动提起过兴趣。
季商衍拿了车钥匙带她换了衣服准备回市里,她提议让季商衍送她回学校,却被他摇头拒绝,“带你去个安静的地方。”
他打了个哑谜,没告诉她会去哪里。
李情施最近在帮老师做着科研助手的项目,名份上不占,活儿倒是没少她一分,季商衍约了她几次都被无情拒绝。
他嘴角噙着笑意有意逗她,“我们小李老师现在是个大忙人了,难约的很。”
她白了他一眼,内心暗暗决定以后一定让他少跟沈宴礼骄处朋友。
“以后是不是见你一面还要预约了 ?”季商衍看了她一眼,“小李老师能不能插队给个号?”
你看他这人,向来是会装的。
明明是玩弄权势的一把好手,金融市场的无冕之王,在她面前,倒又成了柔韧有余的调情高手。
他哪个身份是真呢?取决于他想让你相信哪个身份是真。
李情施告诉自己不应该对此过多纠结,毕竟她目的也不纯真。
她没想到他会将她带到茶楼,记忆力是跟她这个年纪品味格格不入的地方。
季商衍盯了她一瞬,又似乎是在想要跟她讲一些道理,她那双眸子太过纯净,叫他头次犯了难,有些话讲不出口了。
他定的是个包厢,点完茶后一直在忙着回工作上的消息,等歇下时桌上的茶点被她消化过半。
她故作没看见他那略带深意的眼,自从入座选完茶后,便小口认真的品着茶,不知不觉摸了摸自己略微鼓起的小肚子,没忍住闹了个脸红。
季商衍笑笑,帮她重新倒了一杯茶,“别着急,没人跟你抢。”
“那桌是周太太。”季商衍不急,慢慢跟她介绍着来人,“那位脖子上戴着红翡的是程家刚过门的太太。”
对面包厢有意开了道门缝,是无关紧要的太太局。
这地方是相当具有私密性,能来消费的经济实力都不一般,他们坐的位置比较微妙。
那个下午,他耐着性子,给她讲了一圈利益斗争,博弈抗衡。
“提前认认人,对你日后也有好处。”
他那副姿态倒是颇有将她当做未来当家的夫人来培养的打算。
她思绪万千的看着手中的茶杯稍稍的出神。
季商衍有意提起,“主位的周太太,你见过。”
他跟她打了个哑谜。
她“啊?”了一声,不明所以,纳闷的问他,“你怎么知道我认识?”
季商衍面色平静说,“那位是周程的母亲。”
她愣了下,移开他眼中浮现的笑。
这种把戏玩一次难道还不够吗?怪没意思的。
他眼神格外认真,冷嗤一声,“总要让她们都死了心才行,不然总有人觊觎。”
他话说的当真,很容易让人上头,认为他是真的在给承诺。
他母亲对周家的亲事格外看重,他这样当着周太太的面儿,带着她招摇过市,无异于说,他是在挑战他母亲的权威。
他一向又立着孝子的人设,从未做过离经叛道的事。
李情施不去深究他话中的深意。
也不敢深想,他究竟何时看破的一切。
有人搭了台子,又递上了戏折子,总是也要有人将戏唱下去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