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雨的心脏砰砰直跳,他目光随着那道如同闪电迅捷的黑影,看到它跳到岩石上弓着脊背,像是要炸出一身尖刺,紧跟着,周遭响起三四声猫叫声。
又是野猫。
沈时雨松口气回过神,这才注意到,他几乎被骆衍拥在怀里。
男生干燥如同夏日松树林的气息充斥在他的鼻息,他紧贴骆衍的胸膛,能听见对方如同战马奔腾般狂烈有力的心跳声。
对了……骆衍刚刚说了什么?
沈时雨抬起头:“你说什么很细?”
骆衍的手还握着沈时雨纤薄的腰,听见沈时雨问话,只觉得掌心又发起烫来。
他的手不自觉回握,紧致的触感刺激地他一激灵,他掩饰似的清了清嗓子:“没,我说学长你要仔细。”
沈时雨不疑有他,向后退开。
清新冷冽的皂香倏然消失,骆衍可惜地吸了吸鼻子。
“学长,你怕猫啊?”
骆衍挠挠头,心里咕哝,要是沈时雨怕猫,以后邀请他来老宅,就得把家里的布偶小公主先关起来。
对了,他怕狗吗?要不把博士也关起来吧,正好猫狗凑成一对......
沈时雨摇摇头:“没有。只是它突然窜出来吓了我一跳。”
骆衍哦了一声,被沈时雨牵着往前走。
冷不丁地,他又问:“学长,你经常会被吓到吗?”
沈时雨侧眸,对上骆衍关切的表情,一时间不懂他问什么。
什么叫经常?秋季野猫发情,时不时叫喊几声、撒泼打滚、乱跑乱撞没什么稀奇的,再说月白湖这边灌木茂盛,又是水又是假山,看不见那些躲藏起来野猫被吓到也属于正常。
沈时雨道:“还行。”
骆衍却停了下来:“学长,以后我陪你去自习吧。”他声线温和,“这样,你就不会吓到了。”
沈时雨觉得好笑,他又不是小孩子,走夜路还需要人陪着哄着?他侧眸看向骆衍,在对上骆衍认真而郑重的神情时,打趣的笑意渐渐淡在了脸上。
骆衍是诚恳的。
此时此刻,他是真的担心他会害怕,所以想要保护他。
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保护的。
沈时雨的话停在唇舌间,不上不下。
良久,他慢吞吞撇过脸。
一缕晚风从他和骆衍之间穿过,轻柔无声地吹皱了眼前的湖泊。
·
骆衍言出必行。
沈时雨在骆衍连续一周跟着他去教学区而不是躺在家里或宿舍睡觉时,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他打开手机中下载的超级课程表,看着骆衍一天空荡荡的课表,问道:“要不你多睡会儿?我去广播站录个稿子就回来。”
骆衍从他手里接过书包,懒懒道:“学长,不用怜惜我这朵娇花的。”
沈时雨:“......”
沈时雨带着骆衍去了广播站新闻部。
实话说,自从他在广播站重组时把骆衍踢出新闻部,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还能带着骆衍回来。扶着骆衍穿过办公室的过道时,新闻部的成员们齐齐抬着头,视线紧贴着骆衍转,大概都是同样的想法。
沈时雨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一声:“你在沙发上坐一会儿,我先去开会。”
骆衍觉得沈时雨太过客气了,新闻部可是他积极争取打算重回的老家啊。他比了个OK,随后听着沈时雨离开新闻部办公室,去了隔壁的小会议室。
蒋川看学长背影消失,从几包薯片和一沓文稿中抬起头来,他凑到骆衍跟前:“骆哥,你这是要回来了吗?”
骆衍对蒋川带有一种微妙的情绪,他本能地点点头:“当然!”
蒋川心里啧啧两声,禁不住感慨,学长向来好马不吃回头草,更何况把骆衍调离新闻部是学长亲自拍板决定的,这样钉死的事情,他都能让学长松口!
不愧是骆衍。大G硬刚失控汽车的男人!
蒋川对骆衍的佩服又多了一点,忍不住多和偶像分享消息。
“那骆哥,你眼睛好了之后要像之前采访说的,多看大师写作班,多写周报练文笔啊,你都不知道学长去年加班改过你多少稿子,他之前怀疑说,要不是高考考卷标题后面要标清科目,你都分不清考的是语文还是历史呢,哈哈哈.....”
骆衍:“......”
如果他眼睛好了,他一定要仔细观察一下蒋川,他是真的清澈愚蠢还是好大一朵迎风飘扬小绿茶。
随后一个小时,骆衍背过身体,一句话都没有和昔日的同僚们说。
恶评!太伤人了。
......但是,是学长说的。
骆衍反复品尝那句犀利的话,慢慢的,竟然觉得有点对味。
学长为了他加班诶,而且他当年的确是文综战神,要不是数理化竞赛拿了全国的奖项,也不能被江大降分录取,不能降分录取,就不能到新闻部工作。
这样想,学长的眼光还是那样精准。
骆衍心满意足达成闭环,回过身叫了声“蒋川。”
坐在角落的柴敏敏嗖地抬起头:“蒋川干完活走了,骆、骆衍,你找他有事?”
骆衍有些惋惜不能和蒋川battle,不过也无所谓:“算了。”
他竖起耳朵听了一下,新闻部的人都走光了,沈时雨还没回来:“学长呢?”
“去录稿子啦!”柴敏敏甜美的脸庞上浮现出嘿嘿嘿表情包的笑容,她咬着棒棒糖,荔枝甜味与磕CP的快感碰撞出强烈的火花,“我带你去找学长?”
骆衍唇角一勾,表情灿烂让柴敏敏一晃。
“麻烦你了。”
录播室内,沈时雨正在朗读《基督山伯爵》的最后一幕。
伯爵把将近一亿法郎的巨额财富留给视若己出的年轻人马克西米,伯爵大仇得报,数十年的执念陡然间消散,只余下无尽的空虚和茫然,他渴望终结和死亡,却在面对海蒂忠诚、绝望的爱时重新燃起对未来的美好希望。
短短一个章节,包涵的情绪从严谨的审视到对生死的淡然、从希冀超脱再到枯朽的生命注入磅礴的爱意,复杂多变,录制起来的难度可见一斑。
但沈时雨游刃有余。
他的声音像是昆山美玉,温润又富含力量;他的情绪有强大的感染力,听众的心情时而在云端,时而又坠入满是黑暗的虚无里。
骆衍站在录播室里,渐渐沉醉了。
他身临其境了那个海风悠远的小岛,帆船在海面上摇曳飘荡,纯白的海鸥飞向灿金色的太阳......然后,在一片融融的、朦胧的日光光晕里,他看到沈时雨模糊的侧脸。
他的目视前方,面容素净冷白,清晰的下颌线流畅而干净,就连漫不经心翻过手里的一页书,都显得分外生动雅致。
骆衍定定注视着,猛然一惊。
他下意识摸向自己的眼睛,急匆匆走向沈时雨。
录播室不过七八步距离、时间也许还没有流淌过零点几秒,沈时雨从工作中分神听到身后清晰的响动时,扭头看到骆衍被放在地上的音响重重一绊。
沈时雨来不及想,身体已经给出了反应,他把耳机甩到一边,连跑带跪地滑向骆衍。
在准确接住骆衍的身体时,沈时雨拿自己做了肉盾。他不知道骆衍怎么想的,明明看不见还不知道慢一点、摸一下未知的环境,不过,追溯问责没有意义,保护骆衍更加重要。
沈时雨做好了自己被磕个眼冒金星的准备,落地前一秒,他感觉骆衍宽厚温暖的掌心牢牢护住了他的头。
沈时雨额心抵在骆衍的胸口,他的肌肉结实精悍,超过八十公斤的体重悍然压在他的身上,把他怼地呼吸一滞。
而另一边,骆衍何止是呼吸,连心跳都暂停了。
如同茫茫宇宙般浩瀚的黑暗笼罩了他,视觉被压制,其他感官补偿性提升。他的鼻息间全然是沈时雨清淡的苦橙气味,隔着层层衣服,他甚至能感觉到沈时雨纤薄修长的身体散发的热量。
骆衍把头向下埋了埋,任由沈时雨柔软的头发擦过他的脖颈和下颌。
他闷闷地想,没有药物作用他其实是看不见的,只是沈时雨用语言给他勾勒出那个万里无云、瑰丽柔美的傍晚,给予了他短暂的光明。
“起开——”沈时雨侧着脸,修长的脖颈线条绷到了极致。
也不知道骆衍又怎么了,跟个小狗似的把头抵在他的颈窝。
骆衍听到沈时雨的呵斥,如梦初醒。
他嘴里说着“意外意外”,正打算往起来爬,忽地,身后传来门锁的咔哒声。
广播站站长苏唯语速干脆利落、语调逐渐死寂:“时雨,你的稿子读、读完——”
她打了个结巴,歪歪头,长久沉默后上下打量了沈时雨和骆衍两眼:“不是我说,二位这姿势,过于暧||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