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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昔日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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溜儿还待说,李灿不知怎得听到“珍馐”二字,忙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此地离西南蜀地风月城不远,听说蜀地美味甚多,尤其风月城中的梨花酿堪称一绝,恩公莫要推辞。”

梨花酿?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溜儿对美酒半分抵抗也无,否则当年也不会被那楼中的花娘子哄去了全身的金豆子。乍一听美酒之名,口中唾液分泌,竟似有些意动。

梧桐妖哪能看不出来,这是酒虫子馋了。

恰李灿随从寻主而来,言饭食备妥,请郎君移步。又知眼前人为郎君救命恩人,再三言谢,忙将腊肉干菜与粳米煮在一起,请恩人享用,又说饭食粗鄙,待入了风月城,再好好道谢。

那腊肉油润不腻,干菜韧而不老,与梗米混在一处,相得益彰,溜儿与梧桐妖平日所食不过野果野菜,许久未吃到这样的热饭,很是感动了一番。

风月城地处蜀之南,隔江陵。

每每入夜,江水氤氲,雾气渐起,一阵风来,水波轻轻荡漾。在水雾朦胧中,人间灯火缓缓而起,格外耀目。

为表敬重,李灿于江上包了一条最好的画舫,请恩人赴宴。

宴席之上,珍馐美馔,美酒佳酿,主客尽欢。

李灿举起酒杯满怀感激:“若非恩人,某必死于那鬼之下。”

一旁侍婢见之,忙为溜儿满上。

两人一同举杯将那酒液吞下。

那酒一入喉,先是辛辣继而甘甜,丝丝梨香淡淡而出,令人回味无穷。

李灿果不欺人,此梨花酿当真人间绝品,滋味非凡。

溜儿不由得咂了咂嘴。

那咂嘴的模样令李灿想起一个人,那在京都最好酒楼与他敬酒的小娘子。

只那恩公以帷帽遮面,哪怕席上也不曾揭下。

他只堪堪见其下颚,修长白皙的脖颈,那酒液顺其喉咙而下,些许洒在肌肤,被其轻轻一抹,容貌若隐若现,看不真切。

且那小娘子干瘪消瘦矮小,不似恩公这般颀长。

不过看身姿,李灿可以肯定,恩公虽作男子打扮,但定是个女娘。

李灿并不晓得,两载岁月,悠悠而过,原本稚气未脱的小娘子已出落的亭亭玉立,经风霜洗涤,沉稳淡然,再不似当年那个不修边幅冒冒失失的林小娘子了。

李灿又谢了两回,酒过三巡,主宾皆宜。

江面突然烟火而起,抬头而望,璀璨耀目,江岸灯火长明,傩戏唱曲,祭祀舞蹈,好不热闹。

李灿等很是新奇,问了船家才知,他们恰好赶上了风月城的正旦。

岁月蹉跎,又是一年。

李灿还未碰到他的道门机遇,而溜儿也未寻到剑皇的洞府入口,两人皆唏嘘不已。

一旁的梧桐妖看似没心没肺,却悄悄留意着溜儿。

那小家伙似乎喝得有点多了,迷蒙着双眼,看似坐得端正,实则已有些歪歪扭扭。梧桐妖颇为无奈,刚想劝其悠着点。

轰隆!

一声巨响突然在船侧响起,激起一丈高的巨浪,那巨浪顷刻便打在舫上。众人还未反应过来,船就翻了,所有人落入江水之中。

正旦的江,寒凉刺骨,冻得人发麻。

但危险的不是江水,而是水中那一团团缓缓晕开的墨渍,好似张着的血盆大口,阴郁森然的鬼气扑面而来。

李灿之前本就被女鬼吸食了不少阳气,身体虚弱,这一遇冷水,根本受不住,直接晕了过去。

吓得随从将人架起,往岸边游去。

只是还未游两步,水里不知被什么绊住,还未反应过来,两人就被拽入水中淹了个彻底。

江上之船,或多或少与李灿的画舫一样翻了,好多人被撞入水中,哭闹喊叫声此起彼伏,乱哄哄一片。

梧桐妖顾不上李灿,她看到溜儿也被拉下了水底,面露急色。小家伙刚喝了酒,不太清醒,若有个好歹,她怎么向凤殊交代,当下运转妖力,往水底追去。

溜儿感到她被水草缠住了脚,那草韧劲很好,箍在她脚踝,冰冰凉凉的,拽着她往江底深处而去。

她醉得有些蒙,深陷险境竟还想着方才那壶未喝完的梨花酿,所以,在梧桐妖斩断草蔓,将她从水底捞起来时,她竟还舔了舔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梧桐妖甚是无奈,这小家伙是真得不急,若再迟上半刻,怕是得成了江中水鬼的盘中餐。与此同时,好似有玄门之人过来,配合着风月城的吏兵,将被掳下江的人一一救了上来。

梧桐妖飞身上岸,将溜儿搂在胸侧,左右张望,想着将人托付,再去寻那李公子。

迎面突然一女子行来,月白色的曲裾,外罩红色狐毛披风,发髻被一白玉簪子轻轻托起,在烛光灯火的明暗中格外的雍容华贵,下颚菱角分明,一双凤目黢黑明亮,凝神肃穆,好似睥睨天下。

梧桐妖一下愣住了,深远的记忆慢慢浮起。

女子莲步轻移,于她十尺外停下,两人隔着混乱的人群,久久不语。

直到一黑面甲士上前拜见打破宁静。

“禀殿下,水中鬼物已伏诛。”

殿下?

梧桐妖眼眶陡然氤氲而起,有些不敢看女子的脸,她悄悄转身将欲离开,身后传来一声叹息,那叹息中夹着隐忍与思念,熟悉的嗓音划过喧闹杂乱的人群清晰传入她的耳中。

“阿桐。”

心底乍然一丝痛楚划过。

……

溜儿醒得时候已趋巳时,她有些记不清昨夜发生了什么,好像翻船落水,被什么东西拽入了江底。她四下打量一番,但见锦被暖枕,香木桌几,房屋主以木制,不远的香案上香气袅袅,那香凝神安魂,也难怪她一觉睡到这个时辰。

只是她自小到大,穷困潦倒,常以天为被以地为庐,没享受过这般奢靡,想来定是梦中,不由得捏了捏自己的脸。

“哎呦”一声痛叫,溜儿咧了咧嘴,有些傻眼,竟不是梦。

门房被人敲响。

“娘子可醒了?”是一个柔柔的女声。

溜儿赶忙下床,许是昨夜入水着了凉,脚底虚浮,竟一个不小心推倒了一旁的烛台。外面侍婢听到动静赶忙推门进来,看见溜儿歪斜着身子,一只脚抬起,一只脚踩在地上,地上烛台与蜡烛零散,神情呆萌,有些滑稽。

侍婢捂嘴偷笑,言语却甚是恭敬,“娘子可要洗漱?”

溜儿大闺女上花轿,头一回被人这般细致伺候,浑身不自在。

等那些侍女将衣裳与她穿好,还要替她梳发挽髻时,她直接将人轰走,随意挽了个简单的发样。收拾妥当,打开房门,门口婢女未走远。

溜儿朝那婢女拱手:“敢问姐姐,此为何地?”

婢女答:“此长公主府。”

溜儿讶然,她与长公主素不相识,怎会到公主府?

婢女见其茫然,便将昨日江陵河畔闹鬼死伤无数,长公主带道士驱鬼救百姓性命说与溜儿,顿了顿道:“小娘子当时落了水,恐染风寒,恰娘子亲长与殿下相熟,便带娘子来此了。”

这话又说得不甚清楚,她亲长,她哪来的亲长?溜儿心中碎碎念。想了想,脑中浮现梧桐妖的身影,又觉得,呃,好像目下她确实有那么一个长辈,便问:“姐姐可知我那亲长在何处?”

婢女道:“昨夜贵客与殿下秉烛夜谈,想来还未起。娘子若觉得无聊,可用了朝食,于庭院走动一二。”说完自有婢女引她去用饭。

食后无聊,她便去了花苑。

正值寒冬,百花凋零,只长廊旁的一株红梅傲然盛放,一阵风来,花瓣轻轻飘落,梅香四溢,清雅扑鼻。

她弯了弯眉,淡淡的笑容于嘴角轻轻扬起,须臾又凝住了。

就见长廊对面的拱门处立了个人。

那人翠雾长袍,披着同色却深一些的披风,围着玄色坎肩,头戴玉冠,以竖簪固定,玉树临风,出尘俊逸。

溜儿整个人怔住了。

那熟悉的眉眼,颀长的身姿,背后长长的剑匣,无不提醒着她。

一稚嫩声音响起,“小天师,是好心姊姊。”

那人侧身让开,一小郎从拱门后朝她奔来,张开双臂紧紧将她抱住。

小郎扬起脸,笑容灿烂,“姊姊,当年一别,你可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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