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顾从星的那一刻,兰决心跳骤然停了一拍。
身旁的梅慈发出尖声惊叫——正是他无意中看到了顾从星被陶雪亭带着前往冷宫方向。他向兰决告知此事,见兰决神色大变,两人一路狂奔追寻至此。
可为何会变成这样!
眼前的顾从星不仅浑身湿透,左腹上还有道狰狞刀伤,衣服上是令人触目惊心的大片血迹!
他面色苍白如纸,竟是已有了一丝死气!
“顾从星!”
梅慈用手猛地拍着顾从星脸颊,却丝毫无法将他唤醒。
他神色骤然一变,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探到顾从星鼻下。
“……还有气息!他还活着!”
梅慈灰暗的双眸再一次迸出光彩。
可对面的人却未理会他,只是手极稳地一把捏上顾从星的下颌,一边对他道:“你帮从星止血。”
“诶?”
梅慈尚未反应过来,却只见兰决已经一把吻上顾从星的双唇!
“你……!”
梅慈热血瞬间上涌,他下意识地就要上前把兰决扒开,但在注意到他神色极为肃穆虔诚、动作极为标准地为顾从星渡气后,梅慈生生止住了自己地动作。
他一刻未停,当即从随身药箱中取出止血药物,为顾从星仔细地敷上。
他翻着自己的药箱,想要找出最好的药剂,却摘出了一颗金光灿灿的丹药。
这是?
梅慈看着它,记忆中又浮现出顾从星那熟悉的声音:闭嘴,不想要就给我还回来。
对了,这可是上好的灵丹!
梅慈当机立断,立即就要将那枚灵丹放入顾从星口中,可兰决却拦下他的动作。
“他现在没有意识,难以吞咽,我来。”
未等梅慈回应,兰决已接过那枚丹药,衔在嘴中,附身贴近顾从星。
双唇相触,兰决舌尖轻顶,将灵丹推入顾从星的唇中。可他的舌在要退出时被那人柔软的舌尖勾住,极轻地舔了下。
兰决浑身轻微一颤,低垂眼睑,眸中晦色翻涌。
本该结束的渡气又被继续,他灵巧的舌像是确认领地般一处处尝过顾从星的唇肉,突入贝齿的防卫,与那处湿热的柔软纠缠。
“唔……”
身下人发出一声低吟,兰决晦暗的双眸眨了眨,缓缓退了出去,扯出一道银丝。
“喂!顾从星!你怎么样了?!”
梅慈立即扑过来,在他身边大声呼唤。
“……”顾从星费力地睁开双眼,视线逐渐恢复,映出两张男子的面容。
一人明艳如腊月寒梅,一人清俊如流水静深。
“从星?”
——是“水”在讲话。
顾从星的意识未完全恢复,只是在与那双琥珀色眸子对视的瞬间,一声呼唤脱口而出。
“……大师兄?”
此言一出,兰决骤然睁大双眼,琥珀眸中流光涌动。
***
翌日,皇宫地牢。
霍辰与邓昭背靠着背,俱是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伤处。
“该死!锦衣卫的总指挥使怎么会知道我们的逃跑路线!”
昨夜他们逃跑后不过多久就遭遇了守株待兔的锦衣卫,本该是无人把守的路线却被围得密不透风,他们想要突破却只能生生被擒。
邓昭痛骂一声,目光移向对面牢房角落中一动不动的陶雪亭。
“喂!陶雪亭,该不会是你这家伙告的密吧?!”
始终静默的女子听到这话只是翻了一下眼皮,虽未出言但意思明显:脑子有病。
“你——!”邓昭怒气上涌。
霍辰却在此时沉声开口:“不是她。若真是她告密,我们活不到现在。”
他的目光瞟了一眼陶雪亭紧挨着墙、不示于人前的后背——那里已经是鲜血淋漓。
“更何况,她伤得是最重的。”
“……哼。”邓昭被说服,悻悻道,“那究竟是谁?”
三人俱是陷入沉默。牢房中潮湿压抑的空气灌入鼻腔,令他们的心越来越沉重。
一个极其恐怖的猜想从他们的心底冒出……
“自然是你们的主人,君后殿下。”
温润的声音如同裹着剧毒的尖刀,一把刺入地牢之中。
三人赫然抬首,只见一道月白身影长身玉立,如九天上神一般居高临下地出现在此处,眸光冰冷。
“兰决?!”陶雪亭惊声叫出他的名字。
“你来这儿干什么?”霍辰皱眉道。
兰决扬起唇角,露出个无瑕的笑容:“自然是……来取你们性命的。”
此言一出,全场冷寂。
邓昭浑身冰冷,却仍是气势不减地叫骂:“你?!凭什么?!”
跟在兰决身后的典狱长迈出一步,呵斥道:“放肆!”
兰决并未阻拦他,只是缓声道:
“陶雪亭、邓昭、霍辰,三人皆为罪臣之后,本该流放外地,却逃回京城,隐姓埋名。表面上是寒门清流,投靠君后殿下,实际上却是包藏祸心,意欲颠覆项国。”
“昨日更是假传殿下懿旨,诱骗世子殿下,令其溺毙平湖。”
言至此处,兰决的声音冷硬如铁:“你们,罪该万死。”
牢房中三人俱是如被掐住了喉咙般,一声不发。只有陶雪亭在长久地静默后轻声发问。
“……他,真的死了?”
兰决面覆寒霜,并未理会她的话,而是接过典狱长手中那柄血腥气极重的鬼头刀:“你们埋在京郊的棋子今日午时已被斩立决,接下来,就轮到你们了。”
陶雪亭面前的狱门被打开,她紧咬双唇,无声地向后靠了靠——可背后已经是墙壁,她无处可逃。
“不!”
“住手!”
霍辰与邓昭趴在牢狱木栏之上,俱是疾声高呼。
可兰决却动作丝毫未停地行至陶雪亭面前,高高举起斩刑之刃——
“噗!”
刀过之处,鲜血喷涌如注。
地面上尽是刺目的红。
“怎么,这山楂果酿可是不合你的心意?”
皇帝与君后在凤栖殿中相对而坐,看他将杯中鲜红的果酿泼在地上,不解地发问。
君后却不答他话,咯咯地笑了起来,似是愉悦至极,连面上鲛纱都歪了些。
“不,极合我心意。”他笑吟吟地欣赏着地面上那滩红渍,“好久没遇到这么合我心意的——”
“蠢货了。”
他讥嘲地勾唇,将手中夜光杯转了转,目光转向皇帝。
“陛下,您说为何这人世间为何总是好戏不断?为何总是有人重蹈覆辙而不自知?”
皇帝萧楚君凝视他片刻,却低声道:“可是你看起来并不开怀。”
君后嘴角的笑意僵了僵。
就在此时,张公公小跑着觐见,向皇帝禀报道:
“陛下,逆贼郭氏等人皆已处刑完毕,京城外发现一队流民聚集,疑似挟有兵器,宰相与太傅等人已在内阁处商议对策了。”
“恩。朕这就去。”
皇帝起身,回望君后一眼,“若有何事,晚上再商议。”
“是,陛下。”
君后笑意盈盈地与他告别,迤迤然站起身,目光望向窗外那颗粗壮的百年桑树。
他仰着头,乌发与鲛纱俱是随风轻舞,静听屋外树影婆娑之声。
不过多久,他就等到了那个年轻人。
君后摆摆手,屏退了殿中的侍从,只留他一人。
“看来你已完事了。”
来人一张白玉无瑕面容上挂着鲜血,白衣之上更是一片浑浊血污。
“兰决幸不辱命。”
他双手托着一个漆黑的木匣,毕恭毕敬地呈到君后面前。
“逆贼郭氏的首级已在此处。还望殿下应允承诺,取消我与公主殿下的婚约。”
“嗯,我从不毁诺。既已如此,你之后就无需再与公主成婚。”
“多谢殿下。”
君后望着毕恭毕敬的兰决,本该愉悦的心此刻却兴不起波澜,只觉得无趣至极。
他随手揭开木匣,随意道:“从星已死,你今后便可当个寡夫——恩?!”
就在此刻,万道蓝光乍现!
那木匣甫一开启,水滴凝成的尖刺瞬间喷出,往君后身上狠厉袭去!
君后瞳孔猛地一缩,当即挥出灵力屏障将它们冲开,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巨响,竟是已有五人破窗而入!
“流云·万象!”
一道高呼响起,金色剑芒携着万钧重压,轰然而至!
君后大惊,他骤然转身,手中已凝出一道链蛇软剑,猛地向金光击去!
剑光轰然破开,君后看见持剑而立的少年惊骇出声:“顾从星?!”
然而未等他反应,又有一道熔岩火浆符箓直向他心口袭来,君后挥剑斩向符箓,狠厉目光扫过使招的陶雪亭,却又感到身后两道身影急速靠近!
“铮——”
软剑与两道玄铁刃短兵相接,发出阵阵铮鸣!
君后冷哼一声,手腕一转,如长蛇的软件就已缠上铁刃,将其寸寸崩裂!
可就在此时,霍辰与邓昭却果决的松开了手,君后此举正中他们下怀,两人当即双手结印,浑身灵力波动。
“无间决!”
他们大喝一声,周身灵力凝成一柄巨大的血染战斧,赫然向着君后劈去!
“嘁——”
君后立即收回软剑,正要点足躲开,可足下地面却在此时轰然破裂。他踉跄倒地,回头一看竟是土系灵根的阮维在捣鬼!
君后暴躁至极,他立即重新站起,可其他人哪会给他逃跑的时机?
不过一息之间,战斧已经重重劈下!随之而至的,是携着万丈水光的长剑与金色剑意!
“轰!”
宫殿墙壁悲鸣着倒塌,砖瓦倾倒、烟尘四起。
青玄剑宗弟子们围成一圈,每一人皆是已换回了自身装备,眸光清亮,严阵以待。
待到尘土散去一角,一只手赫然伸出,向着顾从星射出一道玄铁飞叶!
顾从星早有警觉,转瞬间就提起斩鲸剑,将那飞叶从中斩断。
“呵呵呵呵……”
一道愉悦的笑声响起,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君后在从一片狼藉中站起身来,尽管衣衫破碎发髻散乱,可浑身气势分毫不弱,甚至更凌厉了些。
他扬手抹去脸颊上微微渗出的血迹,嘴角高高咧起。
“有意思,有意思!百年了,你们是唯一自行从梦中醒来的人……”
他微微一震袖,银色软剑拖在地上,如同阴寒的蛇尾。
“可是根据我的‘眼睛’,你们明明本应死的死伤的伤,究竟为何能全须全尾地站在这?”
他发出这道疑问,覆着鲛纱的双目转了一圈,定在兰决身上。
“是你搞的鬼。”
他语气并非试探,而是笃定。
兰决与他对视,声音依旧温润平和:“殿下过誉了。”
昨日顾从星那一声“大师兄”之后,早已发现不对的兰决成功冲破了最后一道思想枷锁,取回记忆。
他沉心感应,很快就察觉到了诡异灵力波动的痕迹——正是紫禁城中这几乎无处不在的桑树。
而没有桑树的室内,那些佣人侍从的身上亦是同样的灵力波动。
——这些,就是君后的“眼睛”。
而之所以能确定最终目标是君后,也正是因为他便是这些灵力的本源。
那么,要如何骗过“眼睛”?
水灵根之人向来擅长幻术,兰决虽涉猎不多,却也能做出一道庞大水镜来——其上呈现的,正是君后所设计剧情中本应展现的情景。
若是真人,定能第一眼就发现不对,可对于并无本我意识的“眼睛”,这障眼法已经完全够用。
而水镜之内,兰决则将所有事告知了青玄剑宗众人,令这五名弟子皆是从梦中惊醒,豁然回神!
多亏此前顾从星所赠的上品聚灵丹,众人伤势皆是得到遏制。又经过梅慈的一番治疗,受伤的四人皆是恢复如初。
——此局,已是他们力挽波澜、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