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轮在落日时分驶入了一座几乎不剩几棵树的海岛,这是江阑名下的数座岛屿之一,一座独属于他的海上乐园。
“果汁。”见周祉正独自坐在沙滩上发呆,江阑拿着果汁,用冰凉的杯身贴他的脸颊,果然把他吓得浑身一颤。
“谢谢您。”看到是他,雌虫才放松了警惕,接过果汁抿了一口。
江阑对他莫名其妙的应激反应已经见怪不怪了,在他身边坐下。
“好像你说过,从前只在飞船上见过海洋,但从未亲手感受过海水的温度。”
“是的,对现在的我而言,确实是崭新的体验。”
他语气平静地述说着,压根不像是第一次见到大海的虫。
江阑喝了一口果汁,还是忍不住发问:“周祉,你真的什么也没有想起来吗?”
他们曾经朝夕相处了三年,从针锋相对到抵死缠绵,那么多个日夜,无论那些记忆是美好的还是痛苦的,总该能留下些蛛丝马迹吧?
“抱歉。”
意料之中的答案,江阑也不谈不上多失望。
“算了,我也没指望你能想起来,”
就算想起来又有什么用呢,他们的关系也就那样了,永远回不到从前。
不说这个了,他拽着周祉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走,陪我开车环岛转两圈。”
黄昏时分的海面被夕阳渐渐浸染上一层绯红色的余晖,宝蓝色的敞篷车停在别墅的门口。
江阑刚要打开副驾驶的门,却看见周祉站在他身后,似乎也想坐这个位置。
“你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想要我开车载你?”
“我不敢开。”周祉的表情很无辜,他没开过这样的车,更没开过这样的路。
啧,战斗机都能开,一辆跑车怎么就开不了了?
“起开。”江阑相当不悦地用肩膀撞开他,坐到了主驾驶座。
太丢人了,居然要他开车载着自己的雌奴兜风,这可千万不要让虫瞧见,否则他的脸都要丢尽了。
周祉上一秒刚系好敞篷车麻烦的安全带,下一秒跑车就像疯狗一样朝前奔去。
环岛公路平坦宽阔,不用担心有来车,晚风温柔地抚过发梢,潮湿的海风湿润了柔软的思绪。
久违的自由时光令虫心情大好,江阑转动方向盘驶过一个又一个弧度惊人的弯道,直吓得身边的雌虫脸色苍白。
环岛行驶三圈半的后,他将车停到海边的沙滩上,迎着海风舒畅地伸了个懒腰。
“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还可以。”周祉终于盼到他停车了,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差点要吐了……
“我可以大发慈悲地给你一次机会,”江阑揽过他的肩膀,贴在他耳边说:“你的病我花钱去帮你治好,条件嘛,我想想……”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周祉就拒绝了他的好意。
“不用了,看病太痛苦了,就维持现状吧。”
他移开了视线,江阑只能看到他的侧脸,气氛瞬间凝固下来。
痛苦?他不理解,哪儿来的痛苦?
既然跟着他,那用的肯定是舒适度拉满的治法,剩下的那点痛都忍不得?
简直浪费他的一片好心!
他出手掰正了雌虫的脸,咬牙切齿地问:“难道你真的想死?”
“雄子,对我而言,死亡才是最好的结局……”
下巴被捏得很疼,周祉用手臂推远了他,沉声说道。
“那我不接受这个结局。”
江阑推开车门下车,把他从副驾驶拉了出来,指着面前这片蔚蓝色的海洋,对他说:“如果你想死,从这里跳下去,我会为你风光大葬。”
看出了周祉脸上的犹豫,他“慷慨”地给了他第二个选择。
“如果你不想,那就活下去,就当为了我。”
看他仍不说话,不知在想什么,江阑彻底恼怒了。
“难道我不足以成为你活下去的信念吗?”
他抬手打开后备箱,一束接一束的粉色玫瑰将这狭窄的空间装满了,新鲜得连花瓣上都还坠着露珠。他将周祉推倒在这群芳之中,倾身吻了上去,末了还在他下唇上狠狠咬了一口,直到见了血才满意地笑出了声。
“我要的报酬已经拿到了,想死趁现在,别浪费我的感情。”
铁锈味弥漫在唇齿间,雌虫用指尖将唇上的血揩去了,凝眸沉思良久。
为了雄主而活下去吗?这对他一片灰暗的虫生来说,可能确实是眼下最完美的答案。
“您想要我活下去吗?我明白了,谨遵您的吩咐。”
他靠坐在花间,掸去袖口沾上的花露,雄虫那同样染血的双唇近在咫尺,他只瞥了一眼,便迅速移开了视线,耳廓微红。
“但是治疗这方面,您不要为我太破费了。”
“看我心情。”江阑还没来得及高兴,摸着脸总感觉哪里不对。
他急匆匆地凑到后视镜旁边,果然发现自己的脸上已经起了红疹子 。
周祉撇过脸去,忍俊不禁。
“笑什么笑?这都怪你!”
“婚假”彻底结束了。
江阑坐在战区医院的办公室里,又到了每周三天痛苦的上班时间。
“医生,我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脑子里像是有一百只蚊子在嗡嗡嗡地飞。”
“医生,我腰酸背痛但是查不出毛病,他们叫我来挂精神疗愈科,我真的有精神病吗?”
“医生,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排到一个合适的雄主啊?为了这事儿我都睡不着觉,您可一定要帮帮我……”
江阑:“……”
感觉要是再在这个科室干几年,他自己的精神都要出毛病了。
每个精神疗愈师都有独特的自我调节手段,江少的手段就是在自己的大衣帽间里和小宝贝们说晚安。
“晚安,小宝,晚安,小香,晚安,小梵……”
他把顺眼的几样拿出来戴上,拍个照又放回去,隔着盒子亲了一口。
他刚躺上床准备进入梦乡,终端的监控系统就发出了刺耳的警告声,把他吓得一激灵。
“检测到心情异常,请尽快排查。”
他打开监控,看到自己饲养的雌虫正缩在房间的角落里,抱着膝盖,把脑袋埋在臂弯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在心里愤怒地咆哮,最终还是认命地下楼去查看周祉那儿又出了什么新状况。
“犯病了?给你叫个救护车送医院去?”
“您怎么?……”雌虫被门外突如其来的强光亮得睁不开眼,但仍嘴硬地说自己没事。
“没事大半夜不睡觉躲起来偷偷哭?”
江阑可不信他的话,地上凉,他伸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自己坐在他对面,乍一看还以为是又回到了医院在给病人会诊。
“说说症状,我好给你分析。”
一想到大半夜还要加班,他不免叹气。
真麻烦,白天上班给别人看病就算了,回家还要给自己的雌奴解决心理问题。
雌虫抽噎了一声,把头又埋低了些。
“雄子,我只是觉得自己很失败。”
哦,原来是深夜忏悔的时间到了,感觉自己失败那是虫之常情。
江阑坦然地一摊手,“对啊,你就是很失败,承认就好了。”
“……”
“毕竟相同的年纪,你的雄主不仅是享誉全国的中将,还是伊塔罗IX号战区一附院的主任医师,我的雄父是未来的州长,我的雌父是元帅,我的舅舅是太妃,我的朋友……”
他如数家珍般掰手指盘点着,就差把族谱念一遍了。
见雌虫即将神游天外,他轻咳两声,“我是说,虽然你很失败,但是你做了一个十分正确的选择,就是嫁到我家,你看,这样一来,你前半生的所有失败就全都逆转了。”
“……哈?”周祉从未听说过这套理论,这都什么跟什么?
“好了,不逗你了,想要找我做心理咨询,你得就提前一个礼拜去网上抢我的号。”
江阑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两点,属实是不早了。
他按着周祉的肩膀让他躺下,替他掖好被子,隔着被子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我虽然不太了解你这十年来都经历了些什么,不明白是什么把你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可能你也不愿意告诉我,但是没关系。”
他依稀记得周祉有严重的幽闭恐惧症,晚上必须留一盏灯才能正常入睡,于是用遥控把顶灯关了,只留一盏小夜灯。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在床边蹲下,与周祉的视线平齐,用掌心阖上了他的双眼,柔声说:“睡吧,有我在,往后不会有比那更糟糕的日子了。”
“……嗯。”
不知是因为雄虫素的作用,还是因为基因里对雄虫本能性的顺从,听了这话,他感到一阵罕有的安心,这股情绪太过陌生,他感到莫名的不真切起来。
好容易把虫哄睡了,一看距离上班时间也不剩几个小时,江阑干脆直接在架床的上铺睡着了。
清晨闹钟响起,伴随着一阵短信轰炸,邮箱里又出现了好几份准备好的演讲稿。
竞选即将来到最后的阶段,决战的双方票数咬得很紧,此时,散票的重要性尤为突出。
而他作为伊塔罗IX号赫赫有名的“贵公子”,免不了要上台“出卖”一番色相,顺便撒一波金币。
“啊?演讲?还有演讲?”下班之后还要加班,这噩耗令他两眼一黑,倒回了小床上。
“我今天调休,”他的身侧冒出一个脑袋来,早已醒来的雌虫满眼期待地问道:“雄子,我能跟你一起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