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个锦盒摆在辰清面前,偌大一个桌子挤得连根针都放不下。
“尊主体谅大人最近奔波辛苦,这些是专程来送给您的。”
辰清的目光淡淡在这些价值不菲的锦盒上扫了一眼,心静若止水。
“有劳几位特意往这儿来一趟,这些各位就拿去换顿酒钱吧。”他拿了一个黄梨木雕花嵌白玉的盒子,也没打开看看就随手递给为首的内监。
内监受宠若惊:“这是尊主给大人的赏赐,使不得,这可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嘴上说着使不得,手上的动作却分明不是那么回事。
“给你你就拿着。”辰清手指在盒子上叩了叩,道:“各位是在未央宫侍候的人,我们以后打交道的地方还有很多。”
内监脸笑开了花:“是,是。”
内监带着宫人离开,房间归于宁静。
辰清走到床边,望着补觉中的白肆,有些出神。
第一次见白肆时,他五岁,在白虎殿军的追赶中狼狈逃亡,偶然撞见一只同样逃亡人间的小天妖。
到处都是搜找的白虎殿军。
两个苦命相连的孩子在荒郊野岭抱成一团取暖,他怕,白肆比他更怕,拽着他的衣角不敢吭声,两只大眼睛无辜又可怜地盯着他,时不时就被外面风声鹤唳吓得偷偷抹眼泪。
辰清那时还小,却已经有了责任感,自身尚且朝不保夕,还要绞尽脑汁带着一个更小的拖油瓶。
挖草根摘野果,他笨拙地想尽了办法都没把白肆哄好。
正头疼之际,离杳沿路找过来,把追杀他们的白虎殿军杀了干净。
离杳心疼他的遭遇,带着他跟白肆一路向东走,他们倒也过了一段为数不多的温馨日子。
可是离杳死了。
后来中斗奴场,他在下面与各种各样的亡命之徒死命相搏,生死一线,白虎殿的权贵在上面衣香鬓影,谈笑风生。
他这一生,好像一眼就能望得见尽头。
可他就是不甘心。
不甘心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不甘心父兄背负骂名含冤惨死,不甘心离杳惨死青龙主之手,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后来何青棠救下了他。
一开始,他只是一个暗卫,专门替何青棠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杀一些不能活的人。
直到他随何青棠前往敛云峰探望病重的泠玉仙君……
“辰清拜见小姐。”
辰清伏地重重磕头,时间过去那么久,他依旧清晰地记得何青棠落在自己身上时深邃而冰寒的目光。
“若我说得没错,你不姓辰,你姓百里,是或者不是?不要对我撒谎。”
辰清眸光一闪,将头埋得更低,道:“小姐说笑了,属下出身斗奴场,只是一个低贱奴隶而已……”
“我说过了,不要对我撒谎。”何青棠手指在他肩膀轻轻一按,肩膀伤口绽裂,辰清疼得咬紧了下唇。
“你的父亲百里承安,守远人关二十年,却遭罪名污身身首异处,你的大哥百里轻言,二哥百里轻泽曾一夜带军深入蛮夷腹地数百里,却遭自己人背叛,身中上百箭死不瞑目。到现在十年过去,人人只识白虎殿顾氏,无人知晓百里一族,你的父兄沦为孤魂野鬼无坟无碑无陵,你甘心吗?”
何青棠语气转厉,辰清心神随之一颤。
“我问你,想报仇吗?”
辰清唇齿一错,鲜血从唇边流淌而下。
话音落,辰清一头叩下,起身时血从额头淌下,洇得眼睛一片血红:“属下与白虎殿顾氏,仇深似海,不死不休。”
他要复仇。
为了百里氏一族,为了离杳,为了何青棠,他可以舍生忘死,奋不顾身。
但人有了牵挂,也就多了一条私心。
辰清贴过来挨着白肆熟睡中的侧脸,闭上了眼睛。
他想尽可能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