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承安在边关任职了将近二十年,极少回临川。而泠玉仙君非必要情况绝对足不出户,就算知道百里承安有个年纪小的幼子,也未必清楚这个孩子的具体年纪。
因为这枚长命锁,他将白肆当作了辰清。
百里承安第四子……白肆。
那么他对白肆的娇惯与疼爱,到底是出于愧疚,还是不希望“百里轻尘”学有所成后找白虎殿报仇呢?
又或者兼而有之?
昔人作古的同时,也将这个问题的答案永远带进了棺椁里。
白肆握长命锁的手颤了颤。
事情很明白了。
百里一族就算清白,在白虎殿眼里也只是附属的家臣;而那位真正犯事的顾大人,就是捅出塌天的祸事,也是白虎殿顾家的亲系。结果显而易见,前白虎主在其中选择了后者。
泠玉仙君察觉其中蹊跷,但是一来没有具体证据,二来白虎殿真正握有实权的话事人是他作风素来强硬的大哥,他胳膊拧不过大腿。
他齿寒于前白虎主的选择与作为,与之决裂后脱离白虎殿,想要寻找百里氏的遗孤,却把一只天妖捡回了敛云峰。
如果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都是出于一场误会……
白肆一屁股重重坐回椅子上,本就白皙的脸色更加惨淡,目光空洞涣散,仿佛魂飞天外。
辰清低头整理着桌上杂沓的信件,道:“这么多天我一直在犹豫,是因为我怕你难过。但是我想,泠玉仙君对你的爱护从未因为你不是百里氏的遗孤而改变……”
白肆闭目沉思了片刻,打断他道:“我想的不是这个。”
无论出于何种目的,泠玉仙君的悉心养育之恩是真的,多年师徒之情是真的,六年前天妖之力泄露,面对四殿与陈掌门,泠玉仙君的鼎力相护也是真的。这样就够了,至于其他,有那么重要吗?
君子论迹不论心。
停顿了一下,白肆抬眸看向辰清:“我想的是,如果当年师尊没有找错,你也不会沦落到斗奴场里九死一生。”
辰清才是这件事里隐形的受害者,毕竟泠玉仙君寻找的是百里一族的遗孤,不是他。
辰清闻言坐到了他的对面,对他温和地笑:“敛云峰对你而言是避风港湾,泠玉仙君于你而言是授业恩师,对我来说却并非如此。”
试想一下,他若被泠玉仙君找了回去,余生也就是在敛云峰认仇为师,混吃等死而已,可能终其一生都不会得知自己身后的血海深仇,更不会有雪耻复仇的机会。
那他还不如在十六年前那场大火里尸骨无存。
刚这样想着,他就猝不及防被抱了满怀。
“阿肆。”辰清怔了怔,旋即张开手臂,下巴抵在白肆肩膀,眼底寒霜点点消融,重新化为满目温柔。
辰清越是轻描淡写,不以为意,白肆便越忍不住去想他那身黑衣下的满背伤疤。
就算那些血海深仇,死里逃生的经历已然成为辰清眼中可以一笑而过的前尘过往,可他从一个挣扎求生的奴隶走到今日,个中过程又该是何等曲折,何等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