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烟流盯着手指上那团血痕,越想越生气,一把抓住苍玄的衣领,凶着瞪他:“我做什么说什么,都跟你毫无关系。苍玄,你少教我做事,也少管我!”
他推开苍玄,又被苍玄拧着手腕拽回来,困在洗手台旁。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苍玄一只手就将墨烟流两只手腕牢牢困住,另外一只手压在他腰上,平复片刻呼吸,强装镇定说:“你明知道他对你心存不轨,还做这么亲昵的举动,是为了什么?”
“你是觉得自己长得漂亮,所以用这张脸安抚他,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或者让他放下戒心,或者让他为你所用,我猜的对吗?”
这个疯子,墨烟流咬了咬牙。一生气起来像一头野狗,不管不顾地要将人撕成碎片。
“我是想安抚他,”墨烟流顺了顺气,咬牙切齿说:“但你说的不对,比起用这张脸,我更愿意动动脑子。”
“你又是以什么身份在这指责我?苍玄,看不起我这么做?”
苍玄大吼:“我是觉得你被人吃干抹净都不自知!”
墨烟流全身一震,眼眶瞬间就红了。他忍不住想,自己究竟为什么会进入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他原本无所顾忌,任性妄为,不管做什么事都没人敢置喙多嘴,善恶也只在一念之间。可现在墨烟流无论做什么,总要先估算价值,考虑后果,并为此不得不付出一些代价。
诚然苍玄说的没错。墨烟流根本没有必要去安抚一个什么都不算的无名小卒,他当时打的主意,也确实是想着有朝一日可能会用得上陈朝这个人。
但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他只是逼不得已,又没做错什么,何至于被如此说教。
高高在上的神祇,没有一只眼睛是往下看的。
所以世人如何苟且偷生,他也并不在意。
但也就是因为不在意,无所谓,才会被无数人追捧,爱上,再奉为信仰。
墨烟流看向苍玄的眼睛,那一瞬间,他好像突然想起了宿星辰的样子。记忆重叠,再重叠,往事翻涌而来,让他又爱又恨,忍不住想要落泪。
墨烟流低下头,眼毛一抖,便沾上了水汽。
苍玄发觉他状态不对。
苍玄以为墨烟流这样的人,不该说几句就泄了气,至少得跟他骂个有来有回,最后把自己气得半死,还得回过头去跟他道歉。
所以也没想那么多,该说不该说的一股脑往外倒,没成想还真把人给说委屈了,委屈地一个劲低头,苍玄心里也跟猫抓一样难受,真是作孽。
“墨槐。”苍玄放轻声音,握着墨烟流手腕的那只手不自觉将人往怀里带了带。
“干嘛?”墨烟流抽了抽手腕,没抽出来,他也没抬头,心里不舒服,眼泪有些控制不住,墨烟流不想被苍玄看到。
墨烟流低着头,苍玄就只能看到他头顶的发旋,像只毛茸茸受了委屈的小动物,他更心疼了。
“你怎么了?”苍玄轻声问。
墨烟流又抽了抽手腕,轻微啜泣一声,说:“你把我抓疼了。”
苍玄把手松开:“抱歉。”
墨烟流动了动手腕,上面一圈红痕。
墨烟流揉了揉手腕,闷声喊:“苍玄。”
“怎么了?”苍玄把手覆上去,帮他揉了揉。
“道歉。”墨烟流抬头看他,睫毛上还沾着水珠。
“对不起。”苍玄握着墨烟流手腕怔怔看着他,胸口有什么东西像是要冲出来,却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感觉。
不单是一种怜惜,他觉得很痛苦,眼前人一落泪,他就觉得更痛,五脏六腑像被搅碎了般,撕扯着疼。
墨烟流又恼又委屈,周身矜贵又疏离,眼尾带着些轻微的红晕,苍玄竟莫名生出一种想要欺负他的冲动,可又不忍心,舍不得,最后用指腹轻轻碾了碾他鲜红的嘴唇。
“我话说重了,我不应该凶你。我只是怕他别有用心……”
“你不用解释,”墨烟流抬头睨他一眼,“说了我也不想听,你光道歉就行。”
“对不起。”苍玄重复:“要不你揍我出出气?”
墨烟流推了一把苍玄:“先出去,陈朝还在外面。”
“你这幅样子怎么出去?”苍玄擦了擦墨烟流眼角的泪珠,轻声说:“他该以为我欺负你了。”
墨烟流回头,洗手间的镜子里映出他狼狈的脸。他低头洗了把脸,抽出纸擦了擦,再抬头,眼睛依旧红红的。
“算了,就这样吧。”
“再待一会,”苍玄俯下身抱住墨烟流,轻声说:“我还不知道你原谅我没。”
墨烟流生气:“得寸进尺。”
苍玄蹭了蹭他颈侧,带着些轻微的撒娇说:“可是你说的,是我就不介意。”
墨烟流不知道他什么毛病,发疯的时候不管不顾,把人惹生气了,又开始绿茶。
他堂堂一个主神,干脆就大度一点别把人惹炸毛,又做不到,偏还学这么一副死缠烂打的样子。
仔细想想,自己闯祸自己收拾,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墨烟流无奈叹气:“原谅你了,松开。”
苍玄有些不乐意,但还是照做。
墨烟流再次警告他:“看不惯我的做派也没办法,我就是这种人。”
“没有看不惯,是我自己吃醋,还把气撒你身上。”苍玄这次没解释,把所有错处都归结于自己。
可墨烟流也没那么受用,已经带着些凶狠说:“你还是祈祷我不会终有一日把这样的手段用在你身上。”
苍玄轻轻弯了弯眼角:“那我甘之如饴。”
出去后,陈朝找了块白布盖在陈浩身上,已经坐到了沙发上,人也变得平静不少。
“你们俩吵架了?”陈朝问。
“我俩好着呢。”苍玄一把将墨烟流肩膀揽过来。
墨烟流甩开他胳膊,坐到陈朝对面,苍玄也不生气,自己在墨烟流眼中很特别这件事情本身就让他挺开心,至于这个特别是唯一还是十分之一还是万分之一,他压根不去考虑。
苍玄只知道换作别人,墨烟流不乐意被抱着,肯定就将那人一脚踹开了,而不是轻声细语说“原谅你了松开”。虽然这“得寸进尺”的试探是有些过火,但苍玄对于结果十分满意。
他坐到墨烟流身边,拿出手机把照片打开,放到桌子上。
陈朝拿起来看了看,情绪又有些控制不住,捂着脸缓了半分钟,才缓缓把手机放下,沙哑着嗓子说:“是她,我不会认错,我记得我爸这里还有她的照片。”
“你可以拿出来吗?”墨烟流问。
陈朝站起来说:“卧室里有个相册,等我一下。”
没一会,陈朝取了个相册过来,抽了张纸擦了擦灰说:“自从她死后,这本相册就被压在柜底没拿出来过。”
墨烟流把相册接过来,放在桌上翻开,各种各样的照片,有陈朝,陈浩,还有一个女人,看起来二十多岁,估计是陈朝妈妈年轻时候。
再往后翻,都是残缺不全的照片。
墨烟流推给陈朝:“没有。”
“怎么会……”陈朝把相册拿起来,迅速翻了一遍,最后从里面拿出一张破损的照片,皱着眉前后翻看。
看切口,并不是被剪刀剪下去的,是被火直接燎掉的。
“他怎么,怎么……”陈朝的手有些抖。
苍玄拿出一张缺了一小块的合照说:“看来他早知道你妹妹还活着了。”
“她为什么会死?”
“我,我不知道,那时我已经进军营了,一年回不去几次,有一天我爸突然跟我说,妹妹生了重病去世了。”
墨烟流疑惑:“生了重病你也不去看看她?”
陈朝捏着相片的手倏然收紧:“我妹妹不一样。”
苍玄随手把相片往相册上一扔,靠在沙发上问:“哪里不一样?”
陈朝坐回沙发上。
“她出生的当天我母亲就死了。”
“是照片上这个女人吗?”苍玄指了指。
陈朝点了点头,继续说:“因为我母亲身体本来就不好,加上生她时难产,我们最初也没想太多,以为她就是出意外去世的。”
墨烟流轻声问:“不是意外吗?”
“我母亲天生异瞳,她也天生异瞳,因为这个事情,我父亲其实很喜欢她。但一个巧合,我父亲发现她看不清东西,后来去医院测试……”
陈朝说到这里,身体居然轻微发抖,他闭着眼睛缓了缓,接着说:“医生说她近视,最诡异的是,她两只眼睛的度数和我母亲的眼睛度数一模一样。”
“那个近视度数很高,几乎不太可能是孩子会出现的度数,当时我父亲就跟疑惑,找了朋友对她进行了异能测试。”
陈朝长叹一声,说:“结果发现,她的身体不全是自己的。”
“不全是?”墨烟流记得苍玄之前跟他说过融合体,这种厉鬼一般在胎儿时期就开始吞噬,成型的最后一步是吞噬掉自己的父母。
“那双眼睛,就是我母亲的,她吃掉了她。”陈朝在说这些的时候,声音不断地发抖。
“她不止吃掉了我母亲,她在我母亲腹中,就吞噬了三个她的兄弟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