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层石阶,静峰耸立,绿树如云,长瀑悬天,好一副高门大派之风。
他们早些时候便到了凌云派所在的临渊山,望着山间苍云一带,沈溪行忽然想到了平津山的事事万千。
沈溪行拿着无指称的邀请函入山时,守着山前检查的凌云派弟子刻意留住了他们,他眼角分出及小一块余光,从上到下撇了撇他们三人,眼中的鄙视心照不宣。
池棠双手握拳,气憋在肚子里,从小到大她都没见过这种恶心的眼神,要不是大师兄给他和沈溪行下了禁言咒,她早就一口气回击。
那凌云派的弟子让他们干等了许久,最后有气无力敷衍道:“欢迎来凌云派参加修仙大会,现在人太多了,没空招待几位,你们歇脚的地方在西山涟春堂,麻烦自己去一下。”
“多谢。”颜棠客客气气回道,他带着两人快步离开凌云派山门。
那人以为他们三人已经走远,听不见他的信口雌黄,于是拉来同门的师兄弟议论纷纷道:“真是招笑,一个门派只有三个人,还是不知名的山脚里出来的,真不是我说,咱们修仙大会的门槛这么低了吗?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掺一脚……”
他话还未说完,忽然闻见一阵烧焦味,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长袍奇怪的自焚起来。
池棠远远看见这一幕,扭头给沈溪行比了个大拇指。“不是我,别乱说。”他假意辩解道。
下一刻,颜棠敲了下他的脑袋,无可奈何,“幼稚,万一……”
他想说万一落下什么把柄该如何是好,可沈溪行却再次辩驳道:“师兄,真的不是我。”
颜棠信了,一般只要沈溪行再次辩解,他都会相信这孩子心底善良纯真。
涟春堂地处西山,山之阴,风沉水阴,森密草稀。和他们猜测的荒凉如出一辙,不过也是常理之中。
此时距离修仙大会开场还有几日,凌云派特意让众仙门早几日入山,领略临渊山之景,他们也好趁着这段时间,四处走寻。
“嗜欲不可测,时岁藏天机。”
沈溪行他们刚出山时,便收到了青鸟传信。
信上的人自称是他师父的好友,纸短意长,直到他听见凌云派的人谈论“天机阁”时,才有些了解信中所言,亦知道关键在天机阁。
于他而言,收集线索才是当下要务。只不过这凌云派的地盘实在是太大,即使用瞬移术也不能减少分毫行程。
他摸索了好一会才发现天机阁的所在地,临渊山正南侧的山腰上。无数高高低低的绿树遮掩,像一层层青纱帐般,将阁楼掩盖。
“只怕是易进难出,请君入瓮。”沈溪行心想,指尖握紧的隐身符微微颤动。
他并非鲁莽之人,早早的计划安排妥了逃跑路线。若事情败露,这棵紫藤花树下的灵符,便是他唯一的保命之措。
“听说离云仙师近来不在道门,不知去了何方”桥边突然走来两名凌云派弟子,他侧身掩藏自己的身影,在旁偷听。
“仙师只是暂留在我派,又非我派掌门,人家的来去,我们自然是管不着的,你又何必在意呢。”
“那这位离云仙师留在我凌云派的意义又何在呢?他既不授课,也不助我派涨涨实力,这形同虚设嘛。”那人说着说就抑制不住激动。
“你年纪小还不懂,这有实力的大人物啊,都是用来镇场子的,平日不出手,那一出手就是横尸遍野啊。”旁边的人手舞足蹈地添油加醋了起来,试图解释这其中的缘由。
可这解释似乎没有起作用,反倒引来一句反驳:“那当年合虚之战的时候呢,我可没有听说过这位仙师的英名,那该死的南门不知夺取了多少人的性命……”
听及此,沈溪行的神色不禁一黯,他差点忘记了更为重要的事情。
等到那两个弟子远去,他才小心翼翼地走到紫藤树下,传送符燃起地一刻,他脑中又莫名映现出一幅火光漫天的画面。
火光弥漫,耀眼夺目,每每这时,他心尖传来地痛感总是会让他暗哼一声。
不过他早就习以为常了,师父曾经替他占卜说,这是前世留下的伤痛过于难忘,故而留至今世。沈溪行才不信因果轮回这一说,走过奈何桥,还能剩下些什么呢?
天机阁设于半山处,绿树环绕,翠禽鸣唱,更有流水于前,兰桂于庭。
立于此,向下看去便可收揽凌云派大半。沈溪行还未来得及感叹这绝佳的选址,差点被一块石头绊倒,他踉踉跄跄走了好几步才最终缓了过来。
“天机阁里的大石头很多的,也不知道离云仙师怎么想的。”这句话是他从凌云派弟子那听来的信息,未曾想派上了用场。
不过这天机阁的守卫倒是一个也没有,甚至有些过分的松弛。不知不觉中让沈溪行产生了这是引狼入室的想法。
机关之地无人把守,位列深山难以支援,难免使人多些警惕。
不多时,沈溪行已探查完阁外的地形,他从西侧的偏窗翻进阁内,眼前所见的景象,与机关之地的名头实在不符。
案板茶几,屏风竹帘,卧榻床席……未尽的檀香青烟袅袅,点染一室的风雅,镇尺下的宣纸在风中翻腾,晕出淡淡的墨香,一派清雅无双。
他有些怀疑打听来的小道消息,但还是压抑住了这个的念头,老老实实的仔细小心翻找起线索来。
这间屋子的主人也是风雅,屋后栽竹,庭前种兰,屋内最多不过笔墨纸砚,还有一把古琴放置在正堂处。
沈溪行拿起书桌上的几张宣纸,写的尽是诗篇,无他特别。若非要寻些突出的玩意,那这一叠叠宣纸的落款处倒是值得一提。
方正挺立,游刃有余的字写在最后,全是一字----棠。
“话说这天机阁啊,虽说是我凌云派的机关之地,但我觉得也只是徒有虚名而已。”回忆中,路人的声音跃然而动。
“何来这一说?”沈溪行问,他听得云里雾里,一时找不到头绪。
面对掩藏不住好奇心的他,路人故作深长地解释:“兄台有所不知啊,这天机阁可是我凌云派大名鼎鼎的参观圣地。住在天机阁里的那位仙师自称是天上来的,整个凌云派弟子的年龄加起来,都没他一个人的大,仙人住的地方,自然是香火不断的……”
那路人故意卖弄关子,扯了半天皮也不给个准信,他嫌浪费时间转身离去。
收起回忆,沈溪行发觉十米外有脚步声,对方似乎步履匆匆,没多久就到了门口。
他来不及躲藏,身子微微一侧躲进了右手边上的帘子后,收敛气息,静待来人。
他调整了与心跳不符的呼吸,尽力的舒展着紧促的眉头,不解的声音在他脑海中萦绕着,为何有人来此?再说了,那位仙师不是远行去了吗?
一片寂静中,一个爆裂的声响从门口处传来。沈溪行严重怀疑门被来人撞烂了,目光一斜,来者正是方才路上喧闹的两人。
“原来天机阁是这个模样的啊,我还以为里面冠富丽堂皇,熠熠生辉呢。”一位身着蓝衣的女子说道。
凌云派会根据弟子修为的高低划分低级,白衣最次,蓝衣居中,青衣最上乘。她身后跟来一位气喘吁吁的白衣弟子,两人一个激动一个害怕,反差极大。
蓝衣小姑娘正欲踏进屋内,那白衣小伙子慌慌张张地扯住她地袖口,一脸正色地开口:“这是仙师地地盘,我们怎么能随意出入呢?再说了,你不是说好的,换完道服就和我回去吗?”
小姑娘十分嫌弃地撇开了他的手,辩驳道:“你太古板了,这天机阁来的人数不胜数,师兄师弟们都来过,我得空来瞧瞧有什么问题?”
他本想多争吵一番,谁知她直接拂袖进了里屋去。白衣小伙子面露难色,又不好意思一个人站在门口,于是别扭地跟上前去。
他们倒是安分,不似沈溪行那般东翻西找,像两个小孩子一样这看看那摸摸,没过一炷香地时间,就将天机阁里里外外摸了个透。
沈溪行藏得隐蔽,他们的几轮搜查也没有发现他。小姑娘有些失望地叹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嘟囔着天机阁也不过如此诸如此类地话。
小伙子一改进门前的拧巴,变得落落大方起来,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中堂的古琴上,久久不离。
“你可否觉得这把琴很眼熟。”他低声问,眼中是止不住的光亮。
青衣女子随意瞥了一眼古琴,“不就是一把琴吗,有什么特别的,这种样式的琴我见的没有八十也有一百了。”
“是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是我好像在书上见过的,叫什么……离弦琴。”
“什么离弦琴,我还见过绝弦琴呢,伯牙绝弦。”
他们的争论在一声钟鸣之后终止,凌云派内长钟鸣三次,无论凌云派弟子在派内何处,正处理着哪些事,都必须到山前大堂集合,违者严惩。
离弦琴就这般被他们抛在脑后,毕竟执法堂落下的辫子可比好奇心要重许多。可怜了一地狼藉,只让沈溪行一人承担打扫恢复。
他的注意力一下被古琴夺了去,他也曾在古籍上见过这把琴,只不过,它名唤“默琴”。
古琴古朴沉寂,周遭一尘不染,午间斜落的光不经意间落在弦上。琴身上似乎刻着暗纹,一丝一缕,像是枯萎的藤蔓。
沈溪行缓缓地靠近,当他看见琴的一刻,冥冥之中,似有天意指引他不断靠近古琴。
下一刻,他的指尖不受控制的拂过琴弦。
一声争鸣,万里闻音。
回过神的他面色急促的苍白了下去,来不及多加回忆自己为何鬼使神差的打草惊蛇,他赶忙驱动传送符离开。
“天机阁的机密果然在这,只是恐怕之后想来就难了。”沈溪行心想,他立手中的传送符,在心中快速念了三遍传送符的口号。
令他震惊的是,再次睁开眼看见的世界不是紫藤树下的落花。
怎么可能?
沈溪不信邪的重复了十几次,黄符依旧不为所动。
从天机阁到山下的路只有一条,若是此刻他夺门而出,下山而去,定会被抓个现行。若是御剑飞去,虽无性命之忧,但过于招摇,后续凌云派查起来祸端不少……
他脑中闪过无数方法,却又被自己一一驳回,眼神中毫无波澜起伏,但身后的冷汗早已浸湿后背。
“只能一搏。”沈溪行飞快地冲向门去,可却发现无论是大门还是窗户,一律严丝合缝,密不通风,即使用上法力也无济于事。
他绝望的垂眸,嘴角却是反常的扬起,嘴硬地说:“一个结界而已,有何可以困得住我的。”
九重天,五象馆。
清然前脚才踏进五象馆,就知晓自己被骗了。
现任鸣神司的长官月前邀请他回来,共同探讨司内的事务问题。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随口答应了下来。
但现在才发现,这明显是挂着羊头卖狗肉的计策。
鸣神司内纯阳之气深厚,这天上地下,恐怕只有天帝有如此的气魄了。
果不其然,新上任的长官话都没说两句,就招呼着天帝老儿上前与清然一叙。
他虽是天帝之子,却不似寻常儿女般常伴他左右。他们之间的关系,用藕断丝连形容都是抬举。
天帝坐于茶几前,亲自洗盏斟茶,一派正气。
而清然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侧对着茶几,过了良久才置一词:“不知父亲前来,所谓何事。如无要事,儿臣便先行告退了。”
他神情漠漠,身上不染是非的清冷更加卓绝。
鸣神司的长官远远的打量着着屋里的状况,他没升官时,便对这父子二人之间的纠葛略有耳闻。如今一瞧,确实不假。
听说天帝不满离云仙君一直提拨一个刚成仙的凡人,于是暗中把那凡人秘密处决,不料被离云仙君发现,最终双方闹掰断交,不欢而散。
当时这事还一度成为天界趣闻,只不过在天帝的严厉压制下,没人敢明面上讨论这事情了。
鸣神司内并无他人,天帝倒是对清然的反应毫不吃惊,他依旧自顾自地倒着茶。
两人相对无言,只有室外地潺潺流水与案上地点点茶香静静流淌着。
“然儿可是还在与为父置气?”天帝道,茶水已斟好,却只是冷冷地摆在一旁。
“父亲说笑了,儿臣只不过是看清了些许事情罢了。”清然随意应和着,恨不得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他尽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不让撕破脸皮的事情发生。
天帝毕竟还是天帝,自然是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