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就到了年末。

天气一下子冷了起来，在这种天气，早起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上学简直是一件惨无人道的事情，所以谢凌羽早上赖床的时间越来越长。

甚至好几次王姨几次三番叫不醒，不得不推开门把他从被窝里薅起来，谢凌羽头发凌乱，坐在床上，睁着迷蒙的睡眼，好半天才清醒过来。

他下了床，梦游似地踩着两个拖鞋走向卫生间。

王姨默默地在厨房帮他收拾好早餐，然后三四秒之后，伴随着一声尖叫，一个人影火速地从卫生间里窜出来，王姨早就把早餐拿在手里，等着那个人影一边嚷着来不及了一边从王姨手上接过早餐化作一道闪电冲向门口。

整个过程配合十分默契。

王姨不忘在门口冲那背影大喊：“记得早餐趁热吃啊！”

然而早餐是不会趁热吃的。

谢凌羽踩点进了教室，前脚刚坐下，老李后脚就拿着保温杯缓缓踱步进入教室。

一进来，他就皱起了眉头，脸上的神情欲言又止，那是他开大招的前摇。

“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在教室里吃早餐！”老李把保温杯重重地放在讲台，“你说说你们，要吃早餐出去吃，在教室里吃味多大啊，多影响人家学习呀。”

他说着颇具威严地瞟了一眼下面噤若寒蝉的学生们。

谢凌羽默默把刚拿出来的早餐又塞回了书包里。

老李注意到了谢凌羽的动作，哼了一声，继续意有所指地批评道：“有些同学啊，每天都踩点过来，早到那么几分钟会怎么样吗？每次非得搞得这么着急。”

“冬天了，知道大家都爬不起来，但是，一日之计在于晨，高三只剩下半年了，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心里应该非常清楚。”老李今天似乎格外唠叨，“最后半年，我希望大家都能打起精神来，为自己拼搏一个光明的未来，好了，快开始早读！”

同学们已经听习惯了老李时不时苦口婆心的道德教育和鸡汤灌输，只把他的话当做背景音，开始稀稀拉拉地读起书来。

谢凌羽也拿出书来，全神贯注地背诵起来。

因为沈蹊言在旁边盯着他。

大课间的时候，班长走上讲台，让大家安静，说要统计一下跨年活动的人数，以及宣布跨年活动的相关信息。

这应该是高中最后一次集体活动，所以几乎全班都报名了。

跨年活动的时间订在12月31号到1月1日，一共两天一夜，31号早上走，1号下午回来。

目的地是距离江城最近的南湾岛。南湾岛是个幽静的小岛，四面环海，是江城著名的景点。晚上会在南湾岛的民宿住一晚上。

因为有学校资金补贴，每人只需要交两百元即可。

班长再三强调，31号早上八点在校门口乘坐巴士离开，一定要准时到。

班长通知完消息之后，班里瞬间就沸腾起来，早已按捺不住躁动的学生们开始互相讨论要玩什么游戏，做什么活动了。

在一片喧嚣嘈杂中，沈蹊言依然静静地看着书，窗外的天阴沉沉的，衬着他的侧脸愈发苍白。

谢凌羽想找他说点话，但不知道要说什么。

正在这时，王易转了过来。

“诶，羽哥。”他轻声叫着谢凌羽。

谢凌羽的视线还黏在沈蹊言脸上，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王易看着谢凌羽这样，心里忍不住叹息，他拍了拍谢凌羽的手臂。

“我们打算在海边烧烤来着，你家不是有材料吗？到时候带过来。”

谢凌羽这才转过来看他：“烧烤？”

“对啊，海边烧烤，是不是一个good idea？”王易得意地冲他扬起眉头。

“挺good的。”谢凌羽点点头，又突兀地转过脸问沈蹊言，“诶，你去不？海边烧烤？”

王易：……

他摇摇头，转了过去，心里在想，恋爱脑，没救了。

沈蹊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可以啊。”

“那行，那你到时候就和我一起。”谢凌羽笑着说。

这时候，班长忽然又闯进了教室，对正在议论纷纷的学生们说：“还有一件事情忘通知了，我们民宿两人一间，你们如果找好伴了就可以来找我登记了，剩下那些没有伴的我就随即排了。”

这一消息如同重磅炸弹，投入平静的水面，再次引起一阵喧嚣的骚动。

和谁一起住对高中生们来说是个非常重要的议题。

因为谁都想和熟悉的亲近的朋友住一起，这决定了这次旅行90%的质量。

谢凌羽表面平静无波，实际上和周围的人一样暗流涌动，他轻轻地撞了一下沈蹊言的手肘。

正在写字的沈蹊言被他这么一撞，笔划了一道，睨了谢凌羽一眼。

谢凌羽根本没看见沈蹊言的眼神，只是压低了声音说：“你想和谁一起住？”

沈蹊言还没回答，谢凌羽就突然紧张地补充道：“当然啊。我不是让你和我一起住的意思，只是问问。”

沈蹊言哦了一声，然后淡淡地回答道：“和王易一起住。”

谢凌羽呆了一瞬，愣愣地看着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答案。

“你说什么？”

“和王易一起住啊。”沈蹊言看着他，眼神清澈且无辜，“不是你让我说的吗？”

谢凌羽皱着眉：“你和他一起住……怪怪的。”

“怎么了？不然你觉得我应该和谁一起住？”沈蹊言问。

“那当然是和我——”谢凌羽刚说到一半，就看见了沈蹊言戏谑的神情，顿时明白，他再次落入了沈蹊言的陷阱之中。

“哦，我以为你不在乎呢。”沈蹊言笑了起来，眼角眉梢好似冰雪消融后枝头上的那点艳丽的春色，晃眼得很。

谢凌羽没说话，低头假装在看书。

但心却忽然像不听话的皮球似的，七上八下地跳跃着。

很吵。就和窗外的风声一样吵。

*

31号前一天晚上，王易拉着谢凌羽还有生活委员严惠丽去超市，几人采购了几大袋东西，准备留着31号晚上海边烧烤的时候吃。

最后王易提着两大袋东西放在电动车上，还有一袋给了谢凌羽。

“对了，你那个switch记得带。”王易骑在电动车上，要走了还不忘嘱咐谢凌羽一句，“我问过了，民宿每间房间都有电视，我那个塞尔达还没玩通关呢。”

谢凌羽忙应道：“知道知道。”

然后提着一大袋东西走进了小区。

晚上，谢凌羽似乎犯了“小学生春游综合症”，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想到明天，竟有种久违的隐秘的激动。

就像小孩子面对满桌的满汉全席，不知从哪里开始吃，但只是期待着就很幸福。

他干脆不睡了，坐了起来，开始划拉手机。

班群里也还在热烈地聊天，一群高中生整日闷在沉重的学业里，好不容易有个可以喘气的间隙，所有的情绪都从那点缝隙里迸发出来，一时间群聊刷屏的速度让谢凌羽应接不暇。

他刷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又切了出去，指尖停留在最顶上的对话框。

他有些疑惑。

他是什么时候把沈蹊言的对话框置顶了的？

但他也来不及细想那么多，只点进了对话框，然后随意发了句。

“在干吗？”

过了两三分钟，沈蹊言才回道：“学习。”

谢凌羽啧了一声，不愧是学霸。

沈蹊言：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谢凌羽：睡不着。

沈蹊言：怎么了？太激动了？

谢凌羽：大概这就是小学生春游综合症吧。

沈蹊言回了一个问号的表情包。

沈蹊言：那这位小学生，需不需要讲个故事哄你睡觉？

谢凌羽：不了，听起来你像是会给小孩子将恐怖故事的那种大哥哥。

沈蹊言：……我是好心。不领情算了。

谢凌羽不知道为什么，捧着手机傻笑了半天，然后忍住笑回道：你早点睡吧，晚安。

沈蹊言：晚安，明天见。

谢凌羽把手机扔到床头，被子一盖，闭眼酝酿着睡意。

一夜无梦。

第二天，谢凌羽破天荒地在闹钟响前的十分钟就醒了。

他按掉闹钟，起床洗漱吃饭，再带上昨天王姨给他收拾准备好的行李，就出门了。

早上八点，阳光刚从云层的缝隙里洒下来，整个世界才渐渐苏醒，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

今日降温，街上的灌木丛叶子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谢凌羽快速穿过街道，来到了学校门口。

远远地见到学校门口停着一辆旅游大巴，大巴旁边围着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像麻雀一样聚拢在一起，大老远就能听见浮动在空气中的笑声和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谢凌羽走到人群边上，寻觅着沈蹊言的身影。

王易眼尖，拨开人群就向他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等谁呢？”他明知故问。

谢凌羽也不掩饰：“沈蹊言。”

“你和他关系真好。”王易的语气酸溜溜的，“我不见的时候你有这么找我吗？”

谢凌羽垂眸看他：“你什么时候不见了？”

王易：……

迟早有一天！

马上就到八点了。

然而谢凌羽还是找不到沈蹊言的踪迹。

他侧头问王易：“沈蹊言人呢？”

王易：“不是该问你吗？你俩熟。”

谢凌羽低头按着手机，向沈蹊言发了一条消息。

“你到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