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由不得他们不回了，再过五分钟就要到宿舍门禁了，如果他们跑得快，能在最后一分钟一人捧上把水洗脸。

校园里的雪化得差不多了，但白天未被太蒸发干净的水在晚上又会重新结冰，反反复复，直到最后一滴雪水不剩。

孙千远穿着自己新换的那双从服装街买的加绒加厚小白鞋，平时不显，顶多在踩到水时才会打滑，但脚指头抓得紧了也能控制住。

这双鞋在店里放很久了，就因为号码不全价格降了很多，孙千远被冻得脚指头发痒，没多犹豫就买下了，到手才发现不仅磨脚踝，还不防滑。

今天还让他出了大丑。

江迩很聪明啊，不惧风雨只走直线啊，前面有雪也照踩不误啊。

孙千远跟在他屁股后面，两人原本保持着一步距离，直到孙千远踩进一个雪堆里，脚心瞬间拔凉拔凉的。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他买的这双质量不怎么样的鞋还真没跟他开玩笑。

孙千远歪着鞋，蹲下摸了一把，他的鞋底从中间裂开了。

前面的江迩一直听着后面的动静，没听见除自己之外的脚步声站下脚步，转身只见孙千远蹲下了，他赶紧跑过去要看情况，但孙千远先他一步起身，过长的围巾松松垮垮在空中飘荡，碎发也颤动个不停。

江迩停下脚步，注视着对方向自己跑来。

学校里的路灯随着他的脚步声一盏盏亮起，打在他身后照亮盘踞着的尘土，一时间和天空难以分割。

孙千远快跑到他面前时就觉出不对了，脚下滑得离谱，难以刹车，江迩的脸越来越近，他不敢去看接下来要发生的惨剧，紧紧地闭起双眼。

砰——

想象中两人双双倒地的场面没有出现，江迩牢牢接住了他，有力的臂膀将他双臂牢牢裹在其中，一如之前那颗茂盛粗壮的老树后。

孙千远慢慢睁开眼睛，有些出神地想，他脚下，果真踩着一块滑不溜秋的冰面。

“快，快走吧，一会儿熄灯了。”他干干巴巴推开江迩道。

“嗯。”他帮他把围巾重新系好，手指顺着手臂下移，像是要拉他的手，被孙千远不动声色避开。

“走吧。”

“……嗯。”

然后像是陷入什么说一句话会死的僵滞氛围，两人接下来的路上一语不发。

直到摸黑洗漱完，孙千远回到床边，制止住对方靠在他床边跃跃欲试上床的长腿。

“不行。”

江迩：“为什么，之前郑嘉不在不是一直这么睡得吗？”

的确，但他那时不是头脑发昏吗。孙千远坚持摇头：“不行就是不行。”

“好吧。”江迩失落地垂下眼帘，因为熄灯后光线太暗，他们今天没有第一时间拉上窗帘，江迩黯然神伤地转过了脸，背影萧条。

孙千远心烦意乱地上了床，扯过被子兜头倒下，却忍不住竖起耳朵听着对方的动静。

江迩拉上窗帘了，然后他走了，但估计是屋子里光线太暗，一路上撞到东西乒乒乓乓地响，最后一下不知道撞在哪里了甚至还没压抑住痛呼。

孙千远听得揪心，比自己踩钢索还紧张，他攥紧了被子，忍着没说话。

总算，那边传来嘎吱嘎吱的响，最后逐渐归于平静。

孙千远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探出头来，掉了个头对着墙面睡。

两秒后，脚边的被子往下坠，孙千远勾着脚指头挑回来。

两秒后，坠下的被子更多了，孙千远脚上用力，再次勾回来了。

两秒后，被子……

孙千远猝然翻身坐起，看到床尾江迩一手搂着被子，一手还锲而不舍试图扯被子。

见他坐起来，江迩淡淡开口，语气委屈巴巴，道：“你好狠心，我还以为撞几下你会开口叫住我。”

江迩恶人先告状，但孙千远根本无力招架，这人自顾自把被子抱上来，附带一句：“郑嘉不会知道的。”而后两下上床。

手脚利索，孙千远合理怀疑江迩刚才是故意撞在边边角角上的。

009抱着显示屏，它围观了全程，心说你还为他找补呢，这人就没撞到东西，就这么几步远愣是把能碰到的东西碰了个遍，那些边边角角何其无辜啊，被他伸手拍，甩手晃的。

009脸上泪水滑落，被008伸手拍上一张卫生纸，正中眼皮。

008看着显示屏目瞪口呆，问：“009，你说这次任务还能完成吗。我们可能是找错人了，当时应该绑定江迩才对。”

009吹了一口挡住视线的纸，粘的还挺牢，这样都不掉，他一把扯下来，没好气道：“你以为我不想吗，但如果那样恐怕这次任务会失败得更快。”

擦过掉色皮衣的粉红纸巾缓缓飘落，被008轻轻捡起来，它看到同事正咬紧牙关，知道自己再开口就会挨揍了，撑着自己刚打上木板固定的伤腿远远爬开。

009扫他一眼，重新投入观察。

和江迩一张床上呆久了，孙千远也知道他睡觉喜欢蜷起身体，他不喜欢搂着东西，而是想被别人环抱住，越紧越好。

但今天孙千远对着墙睡，他没办法，额头抵着孙千远后背，长腿可怜巴巴蜷起，因为怕挤到孙千远幅度很小，脚裹着被子悬空。

孙千远没睡着，江迩躺在他身边，他怎么可能睡得着，他习惯平躺睡觉，就连上次摔跤后这个姿势压着屁股会疼也改不了。

困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他下意识躺平了，屁股上还没完全消下去的於伤疼得他瞬间清醒。往常疼久了还不显，突然来一下就难以忍受了。

江迩出声问他：“后面还没好吗？”

不问还好，一想起来那天发生的事孙千远就脸上发烫，忍不住质问：“你那次说好不看的。”

江迩撒谎：“我以为你换完了。”

孙千远：“可是你还笑！”

江迩：“感觉你扭头的样子很可爱。”

孙千远无语凝噎，无力招架，合上眼皮睡觉。

这次江迩也不说话了，可是他心里还有很多疑问，比如孙千远怎么对自己忽冷忽热，又为什么会对郑季那样在意。

他盯着对方露出的一小节脖颈，很快也沉沉睡去了。

考前布置座位是每组值日生轮换着来的，这学期几次大小考试下来，孙千远他们组被安排到最后一次，不仅有本班考场布置，还要兼顾对面的空教室。

周四下午最后一节自习，孙千远被郑嘉叫住去对面空教室，刚一进去，发现里面零零散散站着几个非本班的，王小帅赫然在内。

郑嘉这是又要释放钞能力了？

江迩除去座位变动，该值日还是和他们一起行动，加上他话少，已经一声不吭摆完一列桌子了。

在场众人，除去江迩其他都是一副听候郑嘉发落的姿态，郑嘉却一脸迷茫看王小帅。

“你过来做什么？”

“呃，不是按老规矩吗？”王小帅挠挠头，看了一眼自己带过来的两个兄弟。

郑嘉明白了：“就这点事用得着你们？去去去——”

王小帅着实疑惑，但老大说什么是什么，带着人离开了。

几人一走，空教室就显得空荡了，只剩他们三个还有两个女生。

郑嘉把胶水跟号码递给她们，指着一边扫把说这是孙千远的任务，说完就去了后面跟江迩一起搬桌子。

有意在孙千远面前展示自己的雄性力量，更多的是不肯在江迩面前低下一头。

两个男生动作很快，从两边开始摆，三十张桌凳很快摆好，孙千远才扫了一半，就被江迩堵在眼前。

男生手掌宽大：“给我吧。”

“不用……”话音未落，郑嘉劈手夺下孙千远手中的扫把，示威般一挑眉梢。

“用不着你，我来帮他。”

江迩神色淡淡地收回手，轻瞥他一眼：“哦。”

孙千远手中空落落的，正觉无处安放，见他们你来我往的斗法，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穿梭。

这两人争起来还没完没了了？不过这样也好，他能轻松不少。

“同学，借过一下……”

他们三个堵在两张课桌之间，郑嘉一双大手还正正好罩在桌角，两个女生原本跨过了这里，贴完一圈再回来，这三人还僵持不下，只能出声提醒。

孙千远趁他们两个动作，忙不迭抢回扫把，也不吱声，埋着头弯着腰扫起来，随便一个人过来，他直接扫把一扔。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当即一声道：“我要去厕所。”

江迩平白且被动地应下这份差事，扭头去看落荒而逃的某人，直到木本被人关上，阻隔了他的视线，郑嘉倚靠着墙笑眯眯冲他摆手，口型比了句：“我先走了哦。”

江迩眯眼打量他，半响，突然冷哼一声。

尽管没有言语，但郑嘉十分确定这人是在骂自己，但谁让他大人大量呢，只在出门后顺手把空教室门把上的锁挂上了。

小小心意，不知道江迩有没有福气消受。

孙千远在厕所隔间等了很久，快到下课时间才出来，马上到晚饭时间了，现在下楼他就是第一个赶到食堂的人。

隔间门被推开，在空寂的洗手间发出咯吱一声响，孙千远眼尖地瞅见洗手池镜子旁边的瓷砖反射出一模陌生的红色。

他退了两步，仰着头和郑嘉四目相对。

郑嘉打量着他，意有所指：“还不出来，人都腌入味儿了。”

孙千远被他说得着实尴尬，跟在他身后偷偷举起袖子闻了下，还好还好。

也没有很臭嘛。

郑嘉带着他就往楼下去，他只穿着一件大红色卫衣，这样出去一定很冷，万一再生病……

“郑哥，你回去穿外套吧。”他提醒。

“不用，温度正好。”

说也不听，孙千远暂时歇了心思，又问：“江迩呢，你们都收拾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