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是你做梦做糊涂呢。”
孙千远倒是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他心大得很,把作文纸按在墙上下巴尖磕了下按动笔的按钮沙沙写了起来。
郑嘉见他这幅无所谓的模样陡然生出一股无名火,劈手夺过笔杆。
郑嘉很久没在他面前发过脾气了,冷不丁来这么一手直接把孙千远镇住了。走廊里穿堂风吹过,宣传栏上贴着的便签纸发出簌簌声响。
孙千远打量着郑嘉不好看的脸色,小声支吾。
“又搞哪出啊这是……”
话没说完就被男生扼住下巴把头抬了起来。
孙千远不明所以地看他,郑嘉将他上下左右打量一遭,攸而松手,道:“找个时间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吧。”
孙千远看神经病一样看他。
郑嘉感觉有些不对劲儿,耳根一阵发麻,穿透皮肤叫人喉口发紧,喉结剧烈滚了下,道:“我也搞不清楚,高二下也有一次,我醒来班长就坐在面前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当时我问你发生什么了被你含糊过去了,事后我再去问王小帅他也说我当时说你有病。”
他拍拍孙千远肩膀,最后落下一句:“不管怎样,听我的你去检查一下。”
孙千远闷声应了句,算是一个交代。
今天高一高二也开学,十二点整的时候他们的铃声穿透玻璃,遥遥传了过来。
班里响起了窸窸窣窣不安分的动静。
最后一节是小自习,孙千远压低身体回微信,手机亮度已经调到最暗,看的时候要眯着眼仔细辨认。
三人群里。
何穗:这周三何奶奶搬家,有人可以照顾小咪吗?
孙千远:住宿生心有余而力不足
何穗:……
何穗:那我把小咪接回家了,您二位有意见吗?
孙千远当然没意见了,噼里啪啦打字回复,还没点发送键,有人快他一步刷新了聊天记录。
江迩:没意见,辛苦你了,周三中午我请假过去帮你
孙千远翻来覆去读了两遍,把输入框里的一串彩虹屁删了。
孙千远:我也去!
高三的放学铃要比高一高二晚上五分钟,孙千远这句话发出的瞬间铃声一震,所有人倾巢而动,声势浩大。
郑嘉从化学卷里抬头,按着他的肩膀起来了。
“走吧,别玩手机了。”
孙千远嗯了声,熄了屏幕装起来。
一如既往的,王小帅在楼下等他们,这么大的太阳,这么足的光,这人露出来的胳膊黝黑发亮。
孙千远一手遮着额头,问他:“怎么不找个阴凉地方?”
王小帅皱着眉眯着眼,他被晒的有些恼火,说话也带点火气:“这么心疼我下回早点出来。”说着还抓了把孙千远胳膊。
刚从教室出来的就是不一样,胳膊上还带着凉,摸着跟块细嫩的冰糕似的。
王小帅又换了个地方摸,还没沾上多久,郑嘉从他身后搡了一把,语气比他还冲。
“你摸哪呢?”
王小帅看他,当事人还没说话呢你这么急干什么?但他不敢说出来,就梗着脖子回答——
“摸胳膊啊郑哥,小孙这胳膊又凉又滑的,我都想抱着睡觉。”
郑嘉面皮一僵,似乎是被他这不要脸的话惊到了,狠狠抽了把他的后背,剩下的路愣是没敢让孙千远和他挨在一起。
吃饭的时候王小帅后知后觉地咂摸出了了老大这是对他有意见,虽然不能精确锁定原因,但远离战场就对了。
他两口扒完了米饭,一股气喝完汤,抹了把嘴跟他们知会一声就脚底抹油跑了。
孙千远咬着筷子看他的背影,问:“他今天怎么吃这么快?”
他们来得晚,没坐到好位置,只找到个闷热的偏地,郑嘉耳朵都被热红了。
听到孙千远问,他放下筷子没好气道:“管他干嘛,吃你的饭。”
两人赶在午休铃打响前上了三楼,推开宿舍门江迩已经在床上躺着了,戴着眼罩窝在被子里像是睡着了。
郑嘉拿着折了两折的卷子扇风,去书桌上找到空调遥控器直接滴滴调到了18度。
“热死我了。”
他扯上床帘,瞬间屋里就暗了下来。
孙千远跟在他身后轻手轻脚,听他说话一个大跨步迈到他身后提醒。
“小点声,有人睡着了。”
他没郑嘉高,对方去看他身后的床位都不用歪头。
江迩睡得靠里,只能看见一块淡蓝色凸起,郑嘉想到什么眼珠一转,拍了下孙千远头顶,伸手把空调温度又调高几度。
他压低声音,看起来很为别人着想道:“他怕冷吧,我给他调高点。”
孙千远都有些不信这是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话,欣慰之情无以言表,眼里都是赞赏,然后他就听到了对方的下一句话。
“那什么,今天挺热的,要不你来我床上睡?”
孙千远堪称惊愕地瞪大眼睛,视线之中郑嘉眼神飘忽,左右游移就是不看他。
孙千远婉拒:“不了吧,我体寒。”
郑嘉捋了把头发,贴心道:“没事儿,我不怕传染。”
体寒还能传染?不对,这是传不传染的问题吗?你一个大男人要拉着小弟睡觉是什么想法?
孙千远从床上抓了睡衣,去浴室一通洗漱,又磨蹭了几分钟才出来。
今天的拖鞋很给力,没有吸水,走起来很静音。
他一点一点蹭回了床边,经过郑嘉床位的时候看了一眼,没人。
来不及想郑嘉去哪了,孙千远抓紧时机上了自己的床,调整了个别人看不了脸的姿势装睡。
约莫过了两三分钟,宿舍门被推开了,郑嘉满脸烦躁,手里拿着一沓作业纸。
红色绒布床帘过滤了一部分光,屋内一片昏暗,他在浴室外探头扫了一眼,孙千远已经走了,再去他床边,果然支棱起了个小鼓包。
郑嘉暗骂了句,不过也没了其他举动,老老实实上了自己的床,看了两道物理题就睡了。
他的睡眠质量很不好,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能醒,这也是上次孙千远不敢拉椅子出来的原因。
他们的椅子扶手距离桌板很近,不论是拖出来开始抬一下移出来都会发出动静。
几乎是江迩刚把椅子放下,郑嘉就糊弄着迷迷糊糊醒了。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睡在他对面的孙千远翻了个身,把脑袋埋进枕头里两秒猝然睁开了眼睛。
“几点了?”
江迩的脸在这种光线下模糊不清,出声道:“打过两个铃了,你们赶快收拾吧。”
还在床上,睡衣都没换的两人一下子清醒了,匆匆忙忙爬下梯子。
郑嘉骂了一句:“江迩,你怎么现在才叫我们?!”
孙千远拖鞋都穿反了,扶着梯子换鞋,说:“江迩不是拉椅子了吗?你不是睡觉浅吗,两个铃没听到?”
郑嘉:“那能相提并论吗?铃声我都免疫了。”
孙千远吐出牙膏沫,还是没打算放过他:“我觉得你对拉椅子的声音敏感的过分。”
郑嘉扫他一眼,没说话,擦了擦脸出了浴室。
江迩竟然还没走,他开了灯,坐在位置上不知道在写什么。郑嘉和他之间的针锋相对早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目前虽算不上热络,但普通同学之间问个问题还是有的。
郑嘉勾头看了一眼,没看出来他在写什么,边换衣服边问他这是在干嘛。
江迩运笔如飞,说:“作文,中午忘写了。”
郑嘉有种不祥的预感:“什么作文?”
“跟你们被罚的一样,让下午课前交上去。”
孙千远抱着衣服出来就听到了这句话,石化在原地问了句:“啥?”
江迩认真做事时会无意识地咬唇,越认真力道越大,抄完作文的时候下唇一片艳红,再去看旁边,孙千远他们也收拾好了。
三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拔腿就跑。
刚跳下宿舍大楼的台阶,催命似的铃声就炸开了,他们回头去看,已经有几个倒霉蛋被宿管拦下记校牌了。
孙千远下意识摸了一把胸口,心有余悸。
“幸好江迩你拉了把椅子,要不直接就睡到上课了。”
甬路两边种着的树木不算高大,投掷下来的绿阴小得可怜,孙千远要紧贴着边上的矮冬青才不至于被晒到。
郑嘉在他后面走着,直接给了他个脑瓜崩,说:“还有功夫想这个呢,你那卷子写完了?作文抄完了?”
孙千远撇了下嘴,也不管会不会晒到了,小跑到江迩身边,问:“怎么你也被罚了?”
江迩偏头看了他一眼,说:“你们出去之后她在班里绕了一圈,揪了几个作业没写的。”
孙千远心下了然,看来江迩就是其中一个被抓的倒霉蛋。
轻咳一声,安慰:“没事儿,你们比我好一点,起码不用被赶出教室。”
江迩轻笑了声,看着他乌黑的头顶,问:“你还没抄完呢,不急?”
孙千远捋了把头发,甩着手臂:“嗨,人固有一死……”
“还给你装上了。”
被两人忽略已久的郑嘉长臂一揽把他揽到身边,一时间又看江迩不顺眼起来了。
他想,如果没有孙千远或者孙千远不喜欢江迩那他和江迩说不定会是朋友。
但没有如果,郑嘉现在离孙千远稍近一点他心里就不是滋味。
江迩:“下午没事,我帮你抄吧。”
平地惊雷一般,孙千远差点不会走路了,像是走在云彩上般不真实。
“真,真的?”
不等江迩回答,他又被郑嘉揪着脖子放到身后,只听对方替他应了,说:“行,那你帮我抄吧。”
孙千远愤恨得恨不得眼睛发射激光突突死郑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