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升到高二时郑嘉就知道班里有这么个人：长得好看，学习努力，最出名的一点是除了老师谁都不理。
就算是课代表喊交作业，这人也是稍微拨开一点厚重的刘海，阴恻恻看对方一眼再把写的满满当当，其实对不了几个的作业本交上。
据他新收的狗腿王小帅说，全校能和他交流的同龄人只有一个。
郑嘉正打着游戏呢，被他勾出几分兴趣，出神的几秒手下英雄就被对面杀了。
“那女生现在在咱们班里，叫何穗。”
郑嘉翻看着战绩冷淡地应了一声，因为失误死了一次，他又惯爱连坐，对这个异类一般的同学印象很不好。
事情的转机是在一个雨夜，他因为重感冒浑身酸疼，四肢无力，原本是打发王小帅去买药只是对方被政教处绊住脚步。
他高一刚入学时就因为谁都不放在眼里惹得很多人不喜欢，之后因为几次打架又被人们避之不及，除了王小帅，他当时真想不到其他能给他买药的人。
他偷偷给王小帅编辑信息，说不用买了自己一会儿直接请假回家。
只是这句话还没发送，对方先给他发了信息。
“郑哥，我找到人给你买药去了。”
郑嘉有些惊讶，问他是谁。
“就之前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孙千远。”
他们还在一个班，郑嘉坐在最后面直起身能把所有人尽收眼底，但他找了一圈都没看见那道身影。
迟钝的大脑转了一圈，他想到这人似乎没上这节晚自习。
他又兴致缺缺地趴下了，只是没趴两分钟，教室后门被人拉开。
临近放假，还是凛冬，楼道里冰冷的风随着那人通通灌了进来。
郑嘉当即想骂，只是实在没劲儿只能干看着一道陌生的身影走到眼前，周身还散发着寒气。
那人结结巴巴说：“郑，郑哥，你的，你的药。”
他手上拿着伞，估计外面风挺大的，男生身上湿了不少，不小心碰到的手指都冷得惊人。
郑嘉接过塑料袋包装的药，居然发现是温的，男生居然把它揣在了怀里。
这是郑嘉第一次认真看他，男生的凌乱的湿发被尽数捋到脑后，露出明亮的眼瞳，颧骨处的肌肤被吹得通红，嘴唇抿得极紧，白的发青。
郑嘉问他：“外面风很大？”
孙千远嘴巴抿得更紧了，说：“没有。”
这下郑嘉奇怪了，上下打量他一眼，挑眉道：“那你这身上……”
孙千远：“我跑回来的。”
他说完看了眼教室前面的黑板：“下节课是数学。”
这下郑嘉又想起来了，当时王小帅还告诉他这人学习很努力，但郑嘉几乎每次都是班里第一，每次成绩单都是粗略扫过前几名。
孙千远这个名字他一次没看见过。
这人在普通班都排不上号，想来成绩不是太好，他摆摆手叫他走。
孙千远都走出几步了，忽又折返回来，动作轻得像鬼，郑嘉抬头喝水时才看到他，吓得差点把嘴里的药吐出来。
孙千远面无表情地冲他伸手：“药钱五十三。”
郑嘉看上去像那种赊账的人吗，他直接写下手机号递给孙千远，让他加的时候备注名字。
郑嘉通过好友申请后直接给对面转了一千，附文：以后你给我带早餐。
孙千远身边本就没什么人，和郑嘉在一起后除了学习就待在他身边，如今想和自己分开另找别人。
虽然不想承认，但郑嘉心里确实伤心。
他直接打开了聊天界面：“说个数，怎样才能留在我身边。”
孙千远推开手机：“郑哥，这不是钱的问题。”
郑嘉继续推过去，坚持道：“那就是钱不够多。”
“郑哥……”
“要多少。”
“郑哥……”
“五千够不够。”
“嘿，这就被我抓到了吧。”
推来推去的手机被人直接捏起来，葛主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拿手机的手背在身后，问：“这是谁的？”
郑嘉本就情绪激动，手机还被抓了，放在平时这是一桩小事，在现在可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郑嘉眼里一泡泪没包住，当着葛主任的面直接哭了：“主任你能不能别坏我事啊。”
郑嘉站起来比葛主任还高，按葛主任的话来说是脸皮厚得嚼都嚼不烂，这场面有如铁树开花。
要不是他有良好的职业操守恐怕惊得手机都递过去了。
最后葛主任叫郑嘉去他办公室，平时他都是走在前面哪管身后跟着的小虾米，这次居然跟在郑嘉身边，一路跟郑嘉有商有量的。
“我收过你八次手机了，郑嘉，你这是真取之不尽啊。你答应老师之后不再犯老师就把手机还给你好不好？”
“不用，放在您这我挺放心的。”郑嘉拿纸巾擦过眼角。
“嘿——”葛主任估计是想说重话，见郑嘉模样又生生忍住了，哼了声走去前面，不过是一步三回头。
楼道顶上的灯打在他光溜的头顶上，一晃一晃的异常刺眼，像个接触不良的电灯泡。
孙千远等了半节自习都不见郑嘉回来，下课铃响完他想着去政教处看看，只是江迩过来叫住了他。
“千远，上次借你的数学笔记用完了吗？”
江迩还是头一次这么叫他，孙千远说不出具体的感受，只觉得一瞬间手脚都无处安放，很怪。
他火速在桌兜里翻找，他记性属实不算好，但重要的事都会记在桌角上的便签上，递给江迩笔记本的时候他扫了眼，那张记着“还江迩笔记本”的便签已经消失不见了。
肯定是郑嘉干的好事，除了他不会有谁对江迩这么大敌意了。
但冤冤相报何时了啊，从郑嘉那里他看不到丝毫希望，那从江迩这里呢？
眼见江迩转身离开，孙千远叫住对方。
江迩：“还有事吗？”
孙千远踌躇道：“那个，郑嘉说他可以不再找你麻烦。”
江迩依旧是那副稍显冷淡地样子，听到郑嘉二字很细微地皱了下眉：“郑嘉这个人……”
他停顿一下，想到什么反问：“那一定会有条件吧。”
“嗯，是这样，如果你能向他道歉……”
说出这话孙千远都脸上发烫，他咬了下唇，突然很想让江迩失忆一下。
“这样，倒也不算难。不如明天我请你们吃饭，我和他好好道歉。”
“好好”两个字被他咬得很紧。
这太出乎意料了，江迩稍作犹豫后竟然同意了，忽略掉那一点语气上的不对，这件让主角攻受不再针锋相对的大事竟然完成了一半！
孙千远很想放声欢呼。
江迩看了他头顶一眼，淡声问：“你很高兴吗？”
“当然！”你们幸福在一起后我就可以回家了，搁谁谁不高兴。
江迩忽然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说：“你很喜欢猫吗？”
这话问的前言不搭后语，很突兀，孙千远愣愣地摸了下刚被揉过的发顶：“怎么这么问？”
江迩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的头顶，像是真的能看到什么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一样。
“突然想到的。好了快上课了我要回去了。”
孙千远注视着男生的背影，忽然有种踩到云端的感觉。
江迩和他算熟吗？算。毕竟对方曾亲口承认过自己是为他保守秘密的“朋友”。但孙千远总觉得自己和对方之间总是隔着层什么东西，他眼中的江迩太朦胧了，当他勉力去看时只能看到几个加粗的标签。
郑嘉是在最后一节课回来的，情绪看起来稳定了很多。
孙千远记好黑板上的板书挪到他那边，小声问：“葛主任有没有怎样你？”
郑嘉声音有些发哑，答：“没有。”
他找出来卷子，在沉默中把孙千远的笔记誊抄下来，在对方要抽走时两根手指压在上面。
“孙千远，你真的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吗？”
孙千远手里的笔都掉了，郑嘉是又在心里搭建什么小剧场了？
他问：“什么在不在一起的，你永远都是我大哥，这样说行不行？”
郑嘉脆弱的心灵被安慰到了一点，他吸吸鼻子又问：“那你总要我别动江迩做什么？我以为，我还以为你要和我断了去找他。”
这话郑嘉说对了一半，孙千远确实想和他分开，更想他情绪稳定，变成一个更好的人后去找江迩。
孙千远扶了下额头，一句话重复太多次就倦了，他道：“因为江迩是个好人，我想让你们和气一点。”
郑嘉的脑回路还是很难理解这一点：“我和他又没关系，搞那么和气做什么？”
“……郑哥，这你先别管了，江迩说明天他请你吃饭，顺便向你道歉。”
“道歉之后你就不能再骂他告状精了，平时见到也不能阴阳怪气，最好和人家打好关系。”
郑嘉下意识想反对，见孙千远表情认真才忍住没黑脸。
“这样也行，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孙千远这时候很好说话：“什么条件？”
“你以后少搭理他。”
孙千远听见这话都愣神片刻：“不是郑哥，为什么我要少搭理他。”
郑嘉把刚才他说的话原封不动还了回来：“这你先别管。”
总的来说，郑嘉能答应以后跟江迩和睦相处已经不错了，孙千远点点头：“那郑哥我尽量不主动找他说话。”
和江迩一点交流没有是不可能的，但根据两人的聊天频率来看，只要接下来孙千远不主动凑过去对方说不定就把自己这个才认没多久的“朋友”抛到脑后了。
如此一来郑嘉的目的也算间接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