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叫醒孙千远的不是闹钟,而是郑嘉的一通电话。
他鼻梁还是有些痛,摸不得,早上洗漱得格外艰难,搁在洗漱台置物架的手机又振动起来,他把眼周的洗面奶抹开叫郑嘉帮他拿过来。
郑哥懒洋洋倚在门框,长臂一伸捞过手机,抑扬顿挫地念了一遍短信内容。
“小孙,阿姨到了,来开下门吧。”
郑嘉又说:“你赶紧捯饬,我去开门。”
孙千远呼噜呼噜地洗脸,连连应好,在郑嘉离开后火速扯了毛巾擦脸,咔哒一声将门反锁。
郑嘉今天不知道抽的哪门子风,不到六点来敲门,孙千远把他迎进来后就一直跟在身边,他愣是没找到一个上厕所的机会。
解决完人生大事,孙千远从厨房数了四片面包片拎起书包追上郑嘉,找了一圈没看见郑嘉常坐的那辆奥迪。
“郑哥,你怎么来的?”
孙千远下楼梯时解决了一半,剩下两片嘴里一片,手里捏着一片,四下张望。
郑嘉格外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那片,回答:“坐车来的。”
孙千远表情凝固地看着他抢走了自己早餐的四分之一愣是不敢问一句,谁让人家是大哥呢。
他问:“那怎么没看见车呢?”
“我让司机先走了,”郑嘉被那干巴巴的面包片噎了个够呛,猛喝几口水才顺下去,他道:“不是给你一个月三千吗,能不能喂我点好的?”
郑嘉额头上都皱出来川字纹了,听到孙千远说这不是他的早饭,自己的还没买时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他撸起袖子扫了眼,已经六点二十了。
“孙千远,你是说剩下二十分钟我们不仅要去买一份早餐还得赶到学校?”
孙千远有些尴尬,讷讷道:“要不郑哥你先走,我去便利店给你买点。”
郑嘉对他不抱希望了,只说:“拜托我住宿后你靠谱点吧。”
最终郑大少屈尊降贵跟他去了便利店,买了两瓶牛奶两块三明治才算可以。
结账时郑嘉看见他手里相同的两份早餐问:“你刚才没吃饱?”
对郑嘉这种体格来说,那几片面包是挺不够看的,饿了也正常。
孙千远过来推开了玻璃门,道:“吃饱了,这里是你和江迩的。”
郑嘉这才想起来还有这茬呢,别说他忘了,他妈也忘了,因为郑嘉在她心里刷新了新印象。
经过上次回家反省后,他妈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现在根本没心思去考虑江迩。
郑嘉:“以后不用给他送了,我妈什么时候问我要照片什么时候再说。”
孙千远哦了声,递给郑嘉一块三明治思索道:“那我退给你一千五吧。”
“不用,你留着吧,就当下学期的了,”他又把三明治递回去了,“现在给我怎么吃啊,到班里再给我。”
临近期末考,上课内容大多是讲各科的卷子,前两节是语文,孙千远照例睡了个天昏地暗,大课间时悠悠转醒。
“小孙,走了去扫水房了。”
还没彻底清醒,王小帅抓着条毛巾过来,直接塞进他手里。孙千远慢吞吞直起身伸了个懒腰,问:“帅哥,不是等下午放学吗?”
自上次孙千远喊过他帅哥,王小帅就频频威逼利诱,终于在假期最后一天让孙千远答应改口,以后称呼他为“帅哥”。
王小帅美滋滋地应下,看到坐在里面还在奋笔疾书的郑嘉又收起笑脸,哀怨道:“早知道我也选回家反省了,谁知道葛主任是个纸老虎,叫家长反省七天是假的,每天扫水房写检讨才是真的。”
郑嘉正好抄完最后一个字,闻言瞥了他一眼:“可别,你看我这身上,我爸给我好一顿打。”
他说着扽起衬衫袖子,只见一道紫红的痕迹爬了半条胳膊。
王小帅看见嘶了声,比了个大拇指:“郑哥你这都出痧了。”
“抽得我第二天就发烧了,还是自己去吊水的。”他意有所指看了眼孙千远,后者只当没看见,起身推着王小帅走,快到门口时他不知想起什么把桌兜的手机也带上了。
“咱们也真是倒霉赶在放假时候被罚,一学期一次的大扫除也是让咱们赶上了。”
王小帅拧干毛巾递到一边,半天没被接住。
“小孙别玩了,早擦完早回去。”
“马上了最后一个字。”孙千远头也不抬,给江迩发完信息抬头只见王小帅凑过来。
“干,干嘛啊帅哥。”他做贼心虚,刷得洗了平,手机扣在胸口挡的严严实实。
帅哥端详了半天他还泛青的鼻骨,说:“之前看过一个新闻,说鼻梁断了再愈合鼻子会更挺。”
孙千远右眼皮不详地跳动,赶紧打断他的跃跃欲试:“帅哥,听我一句劝,要是你力道控制不好人就无了。”
王小帅也就是说说,他现在自我感觉良好,尽管外表上有些小瑕疵但人无完人嘛。
他催促着孙千远去擦饮水机,自己又拿过一个拖把涮,两人分工合作,大课间后十分钟干完活。
饮水机上的水垢被擦得干干净净,洗手池也锃亮得像是新的,王小帅抹了把额上的汗,带着孙千远快步回教室。
“闷死了,快回去了。”
这学期中午高二是第一波开饭的,所以小自习排在两节课之后,升到高三就轮到他们最后了,相应的小自习也会挪到四节课之后。
孙千远听完问了句:“那高一的呢?”
正在和郑嘉这个新晋住宿生普及抢饭知识的王小帅无语片刻,问:“小孙你这几天怎么回事?高一的早早考完试回家了。”
郑嘉也看他,道:“你以为你上个礼拜是怎么吃上晚饭的。”
孙千远被两个住宿生鄙视一番,放学铃打响后灰溜溜跑了。
因着郑嘉早上打的他一个措手不及,孙千远没骑车子只能腿着回去,一路上遇见的住宿生不少,大多都有代步工具,像孙千远这样坐11路回家的是少数。
等他回到家,整整超出平时十分钟,他正抬手敲门,楼上又是一声砰然巨响。
有了上次的经验,孙千远这次没敲门,而是按完门铃就跑,他甚至还给江迩发起了微信视频邀请。
叮咚——叮咚——
家里的门铃很久没响过了,趴在地上的男人原本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四肢抽搐后他颤巍巍抬起脑袋。
“……是,是那个小兔崽子吧……”
江平视野中,男生将校服短袖重新套回身上,他正了正脖颈发出咔嚓声响,随后一双不带感情的眸子直直看了过来。
男人又是一阵抽搐,挣扎着想往后退,这是他下意识的动作,真真是被打怕了。
江迩很无奈地叹息一声:“爸,说话不要这么粗俗,为你年级第一的儿子争口气。”
门铃又响了,许是久久不得回应门外的人着急,现在是一声叠着一声,这还不止,江迩平移视线,手机屏幕暗了亮亮了暗,显示着“一班孙千远”。
江迩低头检查了一遍,确定衣服上看不出丝毫打斗痕迹才开了门。
将将开了条缝隙孙千远就跳到了他跟前,秀气锐利的眉皱得死紧,看起来很关心他的样子。
江迩打量着他头顶伸着爪子抓挠的白猫,问:“有事吗?”
上次和孙千远躲那些体育生时他测试过,自己是碰不到这只猫的,但他依旧很想上手摸一下,试试总不会坏。
这个念头刚升起,孙千远却后退一步瞬间拉开了距离,江迩的手伸到半空拐了个弯放到了自己头顶。
好在帅哥摆什么姿势都不违和,孙千远都没注意到。
“我,我来问问你要不要看小咪。”
江迩发现孙千远在自己跟前很容易紧张,结结巴巴的,偶尔还会脑子短路爆出来一句让双方难以理解的话。
江迩看了他半响,今天孙千远只是结巴,倒是没问自己要不要去跟他睡的诨话。
江迩:“下周吧,这周的考试对我挺重要的。”
“行行行。”
孙千远本就是随便扯了个谎,见江迩脸上没多出什么痕迹,衣服也很整洁就转身离开了。
送走了孙千远整层楼都安静不少,江迩合上门,转身去看,一边的江平死猪一样趴在地上。
今天下手太重了,而且稍不留意就在他脸上留了痕迹。江迩掐着江平的下巴左右端详,那伤至少要待上三四天,不过依照江平的性子,他会耻于说出是儿子打老子。
江迩这几天情绪波动太大了,感觉到有什么正在脱力自己的掌控,他已经快要维持不住这张冷静自持的假面了。
他十指扣在脸上,深深吸了口气准备去拿手机,
江迩毫不设防,因此当脚腕感受到一阵滑腻温热的触感时小小惊讶了下。
江平居然还没死心,他握住江迩的脚踝狠狠往后扯想把他拽倒,但他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力气。
江迩连踉跄都没有,他慢悠悠转身,另一只脚踩上男人的手腕反复碾压,他少说也有七十公斤,力道不容小觑。
江平吃痛地松手,猛地抽出手腕,抱着就是一顿哭爹喊娘。
那副眼泪鼻涕糊一脸的模样着实狼狈。江迩忍住嫌恶拿纸巾帮他擦了脸,好声好气和他商量:“妈妈欠你的我来还,但爸你也别把我往绝路上逼。”
江平眼睁睁看着这个小畜生走了,双目迸发出怨毒的光。
什么叫自己把他往绝路上逼,分明是他那个婊子妈自作孽不可活,他们都是白眼狼,一个个地都亏欠自己!
他不知道趴了多久,江迩又端着一盘青菜放上桌,过来扶他起来。
“爸,来吃饭。”
有时候江平真的怀疑这些天是不是陷进了什么循环,每天都在重复着:吃饭,被绑,打架……提线木偶般日复一日地过下去,只有那婊子回来才能脱身。
“爸,吃饭了。”
还带着水珠的筷子戳在手背上,正是刚才江迩碾过的那只手,江平痛的一个哆嗦,脸都扭曲了,视线追到江迩脸上。
江迩笑起来眼睛会弯成月牙,和他妈很像,但他的睫毛更长,更直,一根根刺出来显得很不温柔。
“爸,这几天我要备考,你最好安静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