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周,在柏廉的领导下,氛围陷入了难得的宁静。
为了减少消耗,众人自觉在混战时躺倒,让柏廉获得第一名。
第三天,屋外开始下雨,细细密密的雨滴汇成一汩汩沿着草檐落下,落进人们干涸的喉咙。
阴雨连绵的一周平安过去,尽管每天都有一勺粥,但那远远不够一个成年人所需的摄入量。
第二周伊始,人们开始变得有些焦躁,因为长时间的饥饿,平静的心再次有了微波。
一个身材消瘦的女人在这一天的食物发放后,忽然叫住了一直拿二三名的习礼陈飞鸿。
或许是因为原本就吃得少,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怎么虚弱:“我看到你们将多余的粥藏了起来,既然你们喝不完,为什么不分享出来,好让大家一起活下去?”
“这是我们的粥,跟你有什么关系?”陈飞鸿脾气本就不怎么好,饿了这么久,语气里也攒满了压不住的火。
“你们的粥?”女人冷笑一声。“如果不是我们主动弃权,你以为就凭你们两个,能敌过我们八个人吗?”
其他一听这话,显然也是觉得十分有理,开始接连支持起女人来。
尽管每天多喝那么一勺粥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多大用,但总归是个慰藉。
陈飞鸿见众人有包围过来的趋势,阴着脸想要拔出腰间的刀,却再次被习礼按住。
他向来听习礼的话,只得生生按捺住心里的怒火,只用一双血色的眼死死盯着任何想要靠近的人。
小小的茅屋中山雨欲来,一道厚重男声却忽地穿透人群,像一根破空穿云的竹,撕裂阴云的同时带进天光。
“我不会帮助仗势欺人的人,如果各位执意这样做,那就当我之前看错了大家,那些约定,也当我没说过吧。”
领头的女人一听这话显然慌了,一周过去,她不知不觉已经将柏廉当做了后盾,她本以为柏廉一定会同意她的想法的,连忙道:“您不是希望大家团结一致吗,这两个人一直利用我们的约定吃独食,为什么不能让他们也加入我们?”
柏廉闻言看向她,眉宇间已经有些淡淡的不悦,但还是耐心解释道:“一直以来我做的事情,只是把我获得的粥公平地分给没有食物的人而已,我没有要求你们将前三名让出来,你们大可以通过混战,打倒他们获得前三名。”
但很明显,从第一天的混战就可以看出,陈飞鸿虽不敌柏廉,但他武力也根本就不是常人所能企及的,所以他们才想要借着柏廉的声势,强迫陈飞鸿和习礼加入他们,将他们的食物贡献出来。
被柏廉一针见血指出他们心中所想,众人表情都有些尴尬。
事情最终不了了之,即便后来柏廉还是照旧将粥分给众人,气氛却再也不像之前那样平和了。
第二周有惊无险地过去,进度条只前进了百分之十四,众人也明白过来,每过去一天,进度条就会增加百分之一。
如果所有人都想要平安出去,起码要在这个地方呆上三个月。
明白此事的人们面面相觑,接着强颜欢笑着鼓励彼此,眼中却分明有暗流涌动。
第三周,强撑着的人们迎来了噩耗。
规则改变了,混战依然继续,只是第一名获得的食物变成了半碗白粥,第二名变成了一个碗底的粥,而第三名则什么都没有。
人人恐慌,而柏廉只是暗自将勺子编小了一个型号,依然雷打不动地给所有人每天一勺粥。
看着柏廉坚定的表情,众人不安的心不自觉慢慢沉寂下去。
第四周,第一名的食物变成了一个碗底的粥,其他人则什么都没有。
所幸还有之前省下的粥,众人不至于彻底断了粮食。柏廉尽全力安抚众人的情绪,恐慌却还是止不住地在蔓延。
终于,人们在战战兢兢中度过了一个月,所有人都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大圈,就连柏廉胳膊上的肌肉都瘪了下去,来时穿的紧身T恤也变得有些宽大。
时间来到第五周的第一天,所有人都没有过多的力气了,或躺或靠地看着门口,人群中偶尔会传出微小的祈祷声。
可惜,那一天,从日出到日落,那扇门都没有再打开。
第五周,没有混战,没有食物,只有始终笼罩世界的雨幕,与压顶般的绝望。
柏廉全力控制了一周,用之前省下的粥安抚人心,用有些虚弱但依然利落的身手解决了两个不安分的人。
但当仅剩的粥也喝完后,被饥饿和恐惧折磨到发疯的人们终于开始不受控制了,人人自危,目光里尽是猜疑与邪念,冲突爆发了数次,尽管都被柏廉制止,却只是扬汤止沸罢了。
第六周,一个女孩活活饿死了,直到夜暮时分,人们才发现了她的尸体。
幸运的是,人群反倒因此诡异地安静下来。
不知为何,人们不再像之前那样躁动,女孩的尸体在冰冷的角落里被放置了一夜又一夜,直到开始散发腐烂的尸臭味,柏廉才忍不住起身,有些摇晃地走向那具尸体,想要将其埋在草堆下。
与此同时,一双双眼睛落在柏廉身上,眼神虚晃而刺利,像是数只啮咬皮肉的蚂蚁。
柏廉对那些目光视而不见,弯下腰用最后的力气轻轻拖动女孩,想要将她拖到更角落的位置,却猛地发觉了不对。
他深吸一口气,顾不得满鼻腔的腐臭味,掀开了女孩的衣服——
——衣服下,女孩的四肢只剩白骨与零星残肉,连血都被吮了个干净。
残余的皮肉上留着明显的牙印与被撕咬的痕迹,看着这具像被鬣狗群啃噬过的尸体,柏廉胃部突然开始反酸,晕眩感从五脏六腑直冲大脑,柏廉的身形晃了一晃,勉强扶住墙才没有倒下。
没有食物的一周他靠吃泥土和枯草充饥,但那些东西终究没什么用。
一个男人似乎有些看不下去,走过来扶了柏廉一把,柏廉感受着他支撑自己的力量,竭尽全力不去想那股力量究竟是从何而来,但最终还是忍不住,轻轻挥开了男人的手臂,小声婉拒了他的帮助。
第七周,人们再次陷入绝望的漩涡,进度条刚刚过半,前方的路似乎漫长到没有尽头。
陈飞鸿和习礼是唯二还能喝上粥的人,已经馊了的粥此刻喝起来却像是珍馐,其他人不是没有动过心思,却都被陈飞鸿打了回去。
那个新人女孩第一次承受这样大的压力,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在某个最难熬的时刻痛哭出声。
一直冷眼旁观的习礼一反常态,像是可怜女孩一般,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用不大不小的音量道:“如果实在受不了,离开这间屋子,或许能找到新的生机。”
女孩发着抖,闻言求救般抓住习礼的手腕:“我……我不敢……你能陪我出去……”
“不太行哦。”习礼毫不留情将女孩的手拂下。“毕竟我还有食物,不到放手一搏的地步,即使我认为这件事成功率有百分之八十,我也不会现在去做的。”
女孩闻言瞳孔震颤,收回向习礼伸着的手,握成拳搓了搓。
随后,她僵硬转头,看向那扇破败的木门,其实她一直都在想为什么大家不出门看看,但自己只是个新人,跟着其他人做总没错。
女孩有些犹豫,身体刚往门口转了下,就听身后一直闭目养神的柏廉开了口:“百分之八十的把握?”
习礼转头看向柏廉,男人的眼睛一直没睁开,声音也极为虚弱,但就是莫名有一种压迫感。
但习礼并不是会轻易生怯的人,平静道:“我认为是百分之八十而已,看来柏廉先生不这样想?”
柏廉却不说话了,只是看了新人女孩一眼。
两人一来一回,再加上那意味深长的一眼,胆小的女孩彻底不敢动了,连哭都忘记,瑟缩地溜回了墙角。
女孩胆小,却不代表别人也不敢。
半晌,一个男人趁所有人不注意,忽然顺着半开的门缝挤了出去,柏廉来不及拦,只能看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男人离开不到一分钟,之前那个消瘦的女人慢慢移到门口,从缝隙观察外面。
又过了两分钟,外面突然响起惨叫,惨叫声持续了很久,像是叫声的主人正在被凌迟一般。而消瘦女人不知看到了什么,本就蜡黄的脸色因为惊恐而变得更加扭曲,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关上门,靠在门边大口喘息着。
别人问她发生了什么,她吞吞吐吐说不清楚,只能听见一句什么,被吃了。
此话一出,众人表情都变得难看起来,几个胆小的人缩在一起,此刻折磨他们的除了饥饿,还有了门外未知的恐惧。
入夜,淅沥雨声吞没了某些声音,陈飞鸿拿着刀等了许久,几乎等到所剩无几的体力殆尽,旁边的习礼才终于对他做了个手势。
习礼观察了柏廉许久,那人一直闭着眼,让人分不出他究竟什么时候真的睡着,但这两日,极度敏锐的习礼终于摸清了他入睡的规律。
况且那人已经将近两周没吃什么正常的食物了,白天的事情肯定对他也有影响,他的精力绝对不足以支撑他清醒到后半夜。
但习礼还是谨慎地观察了许久,直到反复确认过柏廉的呼吸声,才示意陈飞鸿上前。
陈飞鸿屏住呼吸,雪白刀刃缓缓靠近,在他蓄力即将挥刀时,却竟然又被习礼拦住了。
陈飞鸿这次彻底不解,但习礼却没看他,反倒是一动不动盯着柏廉。
他心中不忿,但也不敢说什么,又顺着习礼的目光看向柏廉,却发现那人竟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有些讶然地看向习礼。“我都准备好帅气地握住刀柄了,你怎么发现的?”
习礼神色复杂:“你的呼吸……”
柏廉闻言挑眉笑了。“聪明的小姑娘,可惜了,怎么想不开去【无悲】打工?”
此话一出,陈飞鸿下意识扭头看向习礼,罕见地在她眼中看到了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