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婪忽然想起了什么,刚要开口却神色一凝。
剧痛从大脑传来,下一秒,他的身体一软,被鹤厉稳稳接住。失去意识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一双漂亮而清明的眼。
【影视城板块全面解锁中……】
【欢迎来到永恒的伊甸园!】
再次踏入那座金色宫殿,柏婪仿佛误入古希腊神庙的旅人,迷蒙的目光落在宫殿中央孤零零的苹果树上。
树上,第二颗果实已然结下,柏婪犹豫片刻,伸出了手。
成千上万的画面涌入,和上次一样猛烈地一股脑挤进了他的大脑。
每个板块都有两千则广告,上一次柏婪没仔细数,但印象里他是把所有广告都走遍了的,而这一次他留了心,果不其然,所有的场景加起来恰好有两千个。
他没有刻意去记下每个画面,因为涌入他脑海里的每一处场景、每一个人都自然而然地留在了他的记忆里,仿佛原本就生长在他脑子里。
画面依然围绕着闯关展开,不断变换的闯关者千人千样,柏婪的感觉依旧和上次一样,就是一个接一个附身他们,看着他们闯关,然后发觉所有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受鬼怪帮助,闯关闯得顺风顺水。
柏婪看得都嫉妒了,如果不是那些人最后都死在了广告里,他非得不平衡死。
那些人和事物大多陌生,只有几个熟悉的画面,却足以验证他心中猜想。
他看见了安,画面里他的身旁多了一个带着金丝眼镜的贵族绅士,安介绍他为来这里做客的克莱因伯爵。
他也看见了南岸南,画面里的她还没有变成丑陋可怖的活尸,而是穿着一身护士服,可爱又活泼地招呼着闯关者。
柏婪的视角来自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男性闯关者,被病人暗中追杀至顶层,差一点要从屋顶坠落时,克莱因出现救了他。
温暖有力的手拉住他的腰,在闯关者稳住身形后就礼貌地松开了,没有半分逾矩,举手投足都像个真正的绅士。
男人想要回头道谢,却发觉那人已经消失了。
画面一转,一个相貌平平的强壮男人友好地伸出手,在他对面的也是一个男人,正爽朗地冲他笑,一头红得似火的头发在风中飘扬。
这一次,柏婪视角跟随的是那个强壮男人,男人开口,他却感觉说话的人仿佛就是自己:“你好。”
红发男人大方地伸手同他交握,面容陌生,说出的话却让柏婪心头一紧。
——“你好,我叫陈飞鸿。”
柏婪听见男人笑着回问:“陈飞鸿?黄飞鸿是你什么人?”
听见这话,红发男人呲起牙,露出个带点血腥意味的危险笑容:“不好笑。”
强壮男人挠挠头。“哦。”
下一秒,清冷的女声从身后传来,一个带着眼镜的长发女人款款而来。“在说什么?”
红发男人笑着为她介绍:“礼礼,就是这位大哥刚刚拉了我一把。”
闻言,名叫礼礼的女孩冷冷瞥了他一眼,随后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飞鸿。”
陈飞鸿应了一声,忙不迭跟了上去。
画面再次如万花筒般旋转交替,柏婪脑中却仍回荡着那段熟悉的对话。
以至于苏醒看见陈绯红时,不小心“卧槽”了一声。
陈绯红正打瞌睡呢,被他这一声吓着,也叫起来:“哎我!咋!出啥事儿啦?”
柏婪看着一头呆毛炸起的陈绯红,实在难以将她和那个一身血腥味道的男人联系起来,他揉揉眉心,随口道:“不好意思啊,我没事,你和习礼还顺利吗?”
谁知陈绯红听见这话,忽然像个被踩了脚的小豹子,语气和表情一同变得慌乱起来:“什……什么顺利?”
柏婪奇怪道:“我问你们去广告里还顺利吗,怎么,出事了吗?”
陈绯红一愣,呆呆答道:“啊,没……还行……”
柏婪看着她,忽然敏锐道:“是习礼和你说什么了吗?”
陈绯红眼睛微微睁大:“你怎么……”
柏婪怕两人说的不是同一件事,于是收住话头等陈绯红开口,陈绯红忍了两秒,终于憋不住说道:“详细的不能说,但我俩这回遇见了个和梦有关的广告,我看见了……他的梦。”
柏婪心里已经有答案,但还是问了句:“梦见什么了?”
陈绯红犹豫着看了柏婪一眼,缓缓开口:“就……我告诉你,你可别跟别人讲,特别是鹤厉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玩意儿。”
柏婪认真地点头,表情极有说服力:“嗯,我不和别人讲。”
陈绯红咳了两声,像是有点难以启齿:“他梦里……想被我压着……那啥……你懂吧?”
柏婪眯眼:“不会是……”
陈绯红悲痛:“就是!”
柏婪若有所思道:“可你是女生,他是男生,而且你们都喜欢同性。”
陈绯红一拍手,像找到了知音:“就是啊!我女朋友都换好几个了,还都带给习礼见过,他那时候表情看起来也没啥啊,谁知道他也想做我女……”
柏婪适当提醒她:“习礼一直都没什么表情。”
陈绯红叹了口气:“倒也是,这可咋整啊……”
柏婪试探道:“知道习礼对你抱有不一样的感情,你觉得不舒服吗?”
陈绯红想了一秒,说:“我倒还行,就是一直以为他喜欢男的,有点懵罢了。但习礼脸皮薄啊!自从知道我看了他的梦,已经半个字没和我说过了,我都要愁死了……”
柏婪表情微妙:“所以……你是因为习礼不理你才发愁?”
陈绯红一脸单纯地反问:“不然呢?”
柏婪心里忽然冒出个奇妙的问题:“习礼和你的女朋友掉水里,你救谁?”
陈绯红用像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他,然后自信回答:“习礼啊!”
柏婪:“你喜欢你女朋友?”
陈绯红:“当然。”
柏婪:“你喜欢习礼?”
陈绯红:“当然!”
柏婪:“你喜欢习礼胜过你女朋友?”
陈绯红:“嗯……当然!”
柏婪觉得神奇:“所以你为什么不和习礼在一起?”
陈绯红:“因为习礼是男人,我喜欢女生。”
柏婪试图理清:“可只有最喜欢的人才能被叫做女朋友。”
陈绯红思路清晰:“可习礼是男人,不能做我‘女’朋友。”
柏婪觉得心累,由衷发问:“你到底是不是傻子?”
陈绯红一瞪眼:“怎么骂人?”
柏婪:“所以你对习礼的喜欢只是兄弟之间那种?”
陈绯红刚要张口,不知想到了什么,清了下嗓子移开眼,瞟向窗外。
柏婪面无表情:“你心虚了。”
陈绯红:“……”
两人半晌无话,柏婪忽然开口:“如果……习礼不是男生呢?”
窗外的树被吹得沙沙作响,柏婪下意识扭头,目光越过窗口落在白色围墙上,意识到这是他第三次在鹤厉家里苏醒。
另一边,陈绯红的声音载着风划过耳畔,有些不真实:“没必要,假设又没有意义。”
柏婪看向陈绯红,第一次在那张脸上看见了能称之为细腻的东西。
“习礼的房间,其实是我送给他的二十二岁生日礼物。”陈绯红忽然开口,她的目光没有从窗外收回,让柏婪一度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自言自语。
“在那之前,我甚至连他的性取向都不知道,那个房间原本也只是个无聊的恶作剧。”
“我那时候原本是想看他出丑的。”
陈绯红瘪了瘪嘴,“谁叫他一直端着副精英架子,冷冰冰的,搞得大家都不喜欢他。”
说到这里,陈绯红笑了一下,语气里却没有笑意:“结果,你知道那天晚上,当他打开房间惊喜地看向我时,我啥感觉吗?”
柏婪不知道说什么,陈绯红便自问自答道:“那几乎,可以称作我这一生最愧疚的时刻。”
“你……”
“所以,习礼其实是最讨厌错误的人。”陈绯红叹了口气,终于舍得将目光收回。“我逼他住他喜欢的房间,逼他承认自己的性取向,可我改变不了一个人的天性。”
柏婪沉默着消化陈绯红的话,眼神不自觉就瞟向刚刚吸引住她目光的地方,他看见一只被蔷薇枝蔓绊住前腿的小猫,因为不断挣扎,雪白的毛发逐渐被血染红。
柏婪起身下床,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身后陈绯红的声音竟然显得有些寂寥:“习礼是不会继续他觉得错误的事情的,比如……对我的感情。”
柏婪下床后在窗边停住了脚步,没有继续移动,目光下移。
鹤厉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去,半跪在荆棘丛中,米白色的长开衫铺了一地,殷红的花瓣零落其上,更显娇艳。
他伸出手,直接握住尖刺密布的枝蔓,解救出那截因疼痛而抽搐的前腿。
鹤厉不算温柔地拎起小猫的后颈,好奇地打量。忽然,他动作一顿,若有所察地转头,看见柏婪时,面无表情的脸瞬间绽开一抹笑。
刹那间,身后一墙盛放的蔷薇竟都暗了颜色。
柏婪恍了下神,看着被阳光沐浴的人,好像看见了传说里生于云顶之上的神使。
身后传来陈绯红的呼唤,柏婪回过神,转身道:“叫习礼来一下吧,我有事和你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