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柏婪总算是发觉了不对劲。

他第一次觉得从公司去健身房的路那么漫长，一路上四面八方射来的目光，让他几乎以为自己今天出门忘了穿裤衩。

直到在健身房门口偶遇了陈绯红和习礼，他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柏婪一边在跑步机上慢跑，一边道：“你的意思是……鹤厉在公共论坛上，发布了不建议其他公司聘用我的声明？”

习礼不爱运动，单纯是陪陈绯红来的，他坐在哑铃凳上，慢悠悠道：“不止鹤厉，华夏北区排得上号的公司，都或多或少表明了态度。”

柏婪皱起眉：“原因呢？鹤厉是怎么说的？”

一旁撸铁的陈绯红闻言“嘿嘿”笑了一声，幸灾乐祸地说：“他说，你在广告里故意谋害他人，还想强上他，还说，不是未遂哦～”

柏婪：“……”

习礼替他分析道：“华夏北区爱慕鹤厉的人加起来，一人一口吐沫就能淹死你了，更不用说其中还有不少上了销量榜的董事长大佬。鹤厉真的很知道用什么理由，能让你彻底走进绝路。”

柏婪呼吸急促起来，说不出来时跑得还是气得：“他真有那么大魅力？”

陈绯红结束一组锻炼，趴在地上让习礼给她拉筋，但一连串的哀嚎也堵不住她的嘴：“哎哟哟——轻点儿宝贝儿，啧，你刚来还没下公司APP吧，赶紧注册一个，里面有个交友平台，你搜鹤厉的主页，有五百多万人关注他。”

柏婪喘息声更重了：“关注他什么？脸吗？”

陈绯红再次“嘿嘿”一笑：“一部分吧，他长得确实牛逼，但气质也那么勾人就很难得了。”

“啥气质？”

陈绯红夸起人还有点不好意思：“就那什么，破碎感还是美强惨来着？虽然我不太认可鹤美人的生活作风，但光看他平台上发的那些照片，连我这种喜欢女人的都把持不不不不——哎哟！再压断啦！”

柏婪瞥了眼骑在陈绯红身上的习礼，状似随意地问道：“我还以为你们是一对。”

陈绯红闻言乐了，习礼推了下眼镜，淡淡道：“我喜欢男人。”

柏婪：“……”哇哦。

健身结束后，柏婪纠结片刻，还是问了一句：“要一起吃个晚饭吗？”

陈绯红眼睛“唰”就亮了，“好啊好啊！你之前拒绝我们，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这种事呢，要不然也不用假……”

“咳咳！”习礼像是呛了风，忽然咳嗽了两声，陈绯红瞬间收声关心他了两句。

但柏婪又哪是那么容易哄骗过去的，他眯了眯眼，微笑道：“假什么？不会是假装偶遇吧？”

习礼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陈绯红一眼，陈绯红心虚地缩起肩膀。

见两人的互动，柏婪忍不住笑了，大方地摆摆手，将这一页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去哪吃？”

三人本想去平安赌场顶层，谁知走到门口却被服务生拦了下来，这才得知鹤厉在这里竟然也有势力。

无奈，三人只好找了个路边烧烤摊。

商城里也有烧烤，不过少了街道的味道，吃起来没滋没味。

柏婪虽然作息健康，但吃上并不太忌讳，不仅如此，或许是进入广告前的地域习惯使然，他对夜晚热闹的路边摊总有种别样的亲切感。

柏婪因喝汽水受到了陈绯红的鄙夷，无奈换成了度数很低的啤酒。三人吃吃聊聊，柏婪也难得放松下来。

陈绯红稍有点兴奋，嘴一直不停，“我俩真没啥恶意，可能是听你口音亲切吧，就单纯想和你做个朋友。”

柏婪笑道：“嗯，我知道。”

习礼也被感染，少了点冷漠的味道，竟透着几分软：“可惜了……重光董事长和鹤厉关系不错，就算有我们推荐，也很难有机会和你成为同事了……”

柏婪倒显得不太在意：“没关系，我在哪都一样。”

习礼却摇摇头：“你还不知道吗？鹤厉跳槽去了你们公司，做董事长，是有开除你的权力的。”

柏婪这回倒是有些怔愣了。且不说跳槽要花多少净销量，他原以为鹤厉不过给他一个警告，没想到他竟不惜这么大代价也要把自己赶尽杀绝。

为什么？就因为他不是柏廉？

柏婪出来之后还没看余额，闻言调出商城，总销量是按照取得商品的人身份计算的，因为鹤厉是董事长，柏婪这次虽然只分到了总销量的百分之十，但也拿到了整整一万销量，比他自己拿商品还要划算。

鹤厉原本的公司柏婪听说过，排名十分靠前，不至于只有十万销量。

思及此，柏婪意识到鹤厉居然真的跳槽到他们公司做董事长了，之前不是没有这种先例，如果他开除自己，并且没有公司愿意接纳他，他将会陷入无法进入广告，一个月后被迫消失的境地。

柏婪皱起眉，连干了一罐酒。

见他有些愁，习礼踌躇片刻，还是开口为他提供了一个思路：“其实……并不是所有公司都会跟随鹤厉的。”

柏婪歪了歪头，脸颊晕上些许薄红：“什么意思？”

习礼思考片刻，似乎在措辞：“越美丽的花，就越容易招人采撷。有人喜欢，就有人嫉妒。我知道一家公司，如果你走投无路，可以去那里试试。”

柏婪潜意识里不太想去，但还是象征性地问了一嘴那家公司的名字。

习礼翻了翻手机，找出了那家公司，柏婪看了一眼，那家公司叫做黑鲨，排名中等，和他现在呆的这家差不多。

“谢了。”柏婪拍拍习礼的肩膀，打算告辞离开。

“柏婪。”扶着已经醉成一滩烂泥的陈绯红，习礼看似随意地问道：“你知道小红帽副本也锁了吗？”

柏婪坦诚道：“知道，我刚从那里回来。”

习礼定定地看着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谢谢，我知道了。”

终于确认习礼果然是为了这件事才来偶遇他的后，柏婪反而松了口气，也冲着他笑了笑，站起了身。

在他即将踏出店门时，身后再次响起了习礼的声音：“绯红是真的想和你交朋友。”

柏婪没回头，冲着身后摆了摆手。

“我不交朋友。”

．

无限公司和现实世界很像，四季与昼夜更迭轮转不停。尤其在黄昏国度呆久了之后，对于时间的流动就会格外敏感。

此时正值初夏，乘着微凉的晚风，柏婪惬意地哼着小曲，不紧不慢地溜达回了公司宿舍。

走到宿舍门前，钥匙在锁芯旋转的瞬间，对于危险的直觉让柏婪猛地绷紧了身体。

他小心地向屋内探去，直到看清黑暗中的那道熟悉的轮廓，才松了口气。

鹤厉冷着张脸坐在椅子上，柏婪像是没看见他一样，打开灯，去厨房拿了两瓶冰水，一瓶放在鹤厉面前的桌子上，一瓶自己一饮而尽。

以鹤厉的角度，恰好能看见几滴水珠顺着柏婪的下巴流过喉结，最终没入胸膛，洇湿了胸口的一小片衣料。

他闻见柏婪身上的酒味，眸子暗了暗，开口第一句竟然是：“你去哪了？”

柏婪灌完一瓶水稍微清醒了些，但酒精显然还是起了点作用，表现在他不仅没有第一时间送客，竟还乖乖答道：“吃饭去了。”

鹤厉似是看出他的迷蒙，追问道：“和谁？怎么回来这么晚？”

柏婪有点晕，但还不算傻，闻言乐道：“你这话说得，怎么跟查岗似的？”

说完他还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十点半，比那天去平安赌场找鹤厉都早，难不成鹤厉知道自己平时不到七点就回家？柏婪心里疑问一闪而过，不过很快就被他自己否决了。

鹤厉冷笑一声，像是在嘲笑柏婪的自作多情。

自从柏婪否认了自己的身份，鹤厉对他的态度就一直很冷，柏婪也不在意，把鹤厉晾在一边就打算去洗漱睡觉。

他刚转身，手腕便被狠狠钳住，下一刻，直接被人按着后腰压在了饭桌上。

冷硬的木桌蹭得小腹生疼，柏婪用力反抗，竟没能撼动身上人分毫，他有些恼道：“你做什么！”

鹤厉俯下身，在柏婪耳边轻声道：“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柏婪一直对鹤厉生不起气，但此刻却真有些烦躁了，任何一个男人被这样完全压制都会不爽，更何况自己还什么都没干。

难道……真是因为小红帽副本里自己先通了关？

思及此，柏婪更怒了，觉得鹤厉实在有些无理取闹，于是骂道：“你他娘好好说话，别压着老子！咱们各凭本事，凭啥我先通关不行？况且又没有销量，你到底在气什么？”

听完柏婪的话，鹤厉不仅没有松手，反而压得更紧了。

鹤厉冰凉的吐息刺激着柏婪的耳朵，似有一条滑腻冰冷的毒蛇攀上脖颈，正冲他吐着信子：“我讨厌事情不按照我的计划发生，非常讨厌，你却总是不听话。”

柏婪再次挣扎起来：“我又不是你养的狗！听个屁的话！”

鹤厉笑了，笑里却没有温度：“你可以是，别逼我。”

柏婪算是明白了，这人就是个疯子，他硬刚不过，摆出服软的姿态：“我以后不在你面前晃悠了还不行吗，你先放开我。”

鹤厉见柏婪放低姿态，稍稍松了力气。

谁知柏婪稍一得空就猛地翻身，抓紧机会给了鹤厉小腹一拳。不重，但也足以让鹤厉皱眉。

鹤厉退后两步，冷冷地盯着柏婪。

柏婪理直气壮地瞪了回去，鹤厉对他态度奇怪就算了，还造谣败坏他的名声，想将他赶尽杀绝，自己这一拳都算是轻的。

柏婪以为鹤厉会和他痛快打一架，但没想到那人只是抬起左手，看了一眼腕表。他微微蹙眉，像是觉得在柏婪这里浪费了太多时间。

随后，他一言不发地从兜里拿出一个信封，交给了柏婪。

柏婪低头看了眼信封表层，上面是【员工辞退通知书】七个字。

他又抬头直直看向鹤厉，鹤厉看起来并不生气，眼神无悲无喜。那人又恢复成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好似从来没有将柏婪放在眼里过。

鹤厉的平静让他那一拳显得不尴不尬，柏婪莫名心头火起，鹤厉却利落地转身，推门出去了。

望着鹤厉挺拔修长的背影，柏婪生平第一次有了种有力没处使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