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洛阳的春雨裹着丹砂气息，细密如针的雨丝刺入武家祠堂的青砖缝。崔令仪跪在冰冷的砖面上，腕间铁链随着她叩首的动作哗啦作响，三日前染血的嫁衣还未换下，袖口暗纹牡丹早已被血渍浸成暗红。祠堂神龛上的长明灯忽明忽暗，将武氏列祖列宗的牌位映得鬼气森森。

"叮——"

半块残破玉珏突然砸在她膝前，裂纹中渗着褐色的陈年血渍。崔令仪指尖刚触到玉珏边缘，熟悉的刺痛便窜上脊背——这是父亲临刑前咬碎的贴身信物，断口处还留着牙印。

"酉时三刻，太初宫牡丹宴。"李谌的声音从梁上传来，玄色官靴踏碎供桌上的香灰，"有人要在武后面前演一出‘红丸弑君’的好戏。"他翻身落地时，腰间獬豸铜符撞上剑鞘，惊起供案下一窝啃食祭品的灰鼠。

崔令仪攥紧玉珏，鎏金护甲在青砖上刮出刺耳鸣响："李大人三日前还说我是弑杀武氏族老的凶犯，如今倒敢用待罪之身查案？"她故意晃了晃铁链，暗藏的银针已沾满曼陀罗汁——那日婚宴上从喜烛刮下的毒药，此刻正顺着锁链纹路缓缓流淌。

"就凭你今晨验出武三公子所中乃苗疆‘子母蛊’。"李谌剑尖挑起她下颌，寒光映出脖颈未愈的掐痕，"能辨出蛊虫产卵周期者，整个神都不出三人。"

祠堂外忽有惊雷炸响，供案上的《氏族志》被风掀开，泛黄纸页间飘落半张鎏金笺。崔令仪抢先拾起，牡丹纹邀帖上赫然列着八位诰命夫人的名讳，每个名字旁都缀着朱砂小字："巳时服金丹，酉时饮鹿胎。"

"三日前婚宴的血胭脂蛊，用的是同样时辰发作的毒理。"她将邀帖按在残破玉珏上，两道血痕严丝合缝，"李大人不妨猜猜，当年徐敬业叛军从太医院盗走的，可不只是鹤顶红配方。"

李谌突然挥剑斩断她腕间铁链，玄铁落地的闷响中，一具焦黑尸体被暗卫拖入祠堂。尸身心口插着鎏金牡丹簪，与婚宴凶器如出一辙，只是花蕊中嵌着粒莹白丹丸。崔令仪以银簪剖开丹丸，腥臭黑血涌出，内里裹着半片未化的符纸——正是《推背图》第五象的残页。

"今晨西市捞起的浮尸，"李谌剑鞘敲了敲尸体溃烂的左手，"指节有常年捣药的老茧。"

崔令仪猛然扯开尸衣，肋下三寸的青色胎记刺入眼帘。这是太医院药童的烙印，七年前她随父亲查验暴毙的东宫属官时，曾在停尸房见过同样的印记。当时那具尸体口中，也含着这般带符的丹丸。

"红丸..."她指尖颤抖，"永昌元年刑部十三重犯暴毙案，验尸录上记载的毒物..."

话未说完，祠堂木门轰然洞开。三百羽林卫铁甲森寒，为首宦官展开黄帛："宣罪妇崔令仪即刻入宫，为牡丹宴试药！"

李谌的剑锋突然横在宦官颈间："告诉武承嗣，他的好侄子今晨呕出的蛊虫，正在大理寺瓷罐里产卵。"他甩出个琉璃瓶，数十条红丝虫正在黏液中蠕动，拼出个血淋淋的"离"字。

雨势渐狂，崔令仪望着宫城方向升起的孔明灯，忽然将玉珏按入掌心伤口。血珠渗入裂纹的刹那，隐约现出半幅地图——那是父亲用血画在死牢墙上的密道，终点正是太初宫丹房。

"李大人可敢赌一把？"她撕下染血的嫁衣裙裾，露出腰间暗藏的《洗冤录》，"今夜弑君案的凶器，此刻正在武后案头的紫金丹盒里。"

远处宫墙传来暮鼓，李谌反手将剑柄雕着獬豸的铜符抛给她。那兽首眼中嵌着的波斯猫眼石，恰与玉珏缺口完美契合。惊雷劈开夜幕的瞬间，崔令仪看清石中暗纹——竟是当年父亲未能破译的《推背图》第九象谶言：

"非白非黑，非赤非黄。金乌西坠，玉兔东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