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江淼躺在床上,细细回忆着晚上的那个吻。
宋砚舟像个老师一样一步一步引导她怎么换气,明明自己比他大七岁,却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一样。
江淼有些懊恼,明明比他多吃了七年白米饭,怎么还能让一个小孩占了上风。
她从柜子上拿来手机,点开某短视频平台,搜索框里输入几个字:接吻技巧合集。
笨鸟先飞,总归多学习学习肯定会进步的。
不知究竟看了多少个视频,江淼已经看到两眼昏花,没一会儿,眼睛一闭睡了过去。
临睡前,她还在想,宋砚舟这个诡计多端的狗男人绝对提前学习过了。
流云变幻,月光惨淡,整个城市都陷入了沉睡。
或许是吻戏看多了,就连梦里她都在看吻戏,只不过主角变成了她和宋砚舟,地点变成了床上。
情到浓时,俩人吻的难舍难分,衣衫尽褪,江淼也跟着激动起来,正要看下一步时,突然之间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下一瞬,眼前突然变了场景,不再是暧昧横生的房间,而是空无一人的操场,操场跑道上站着两个人。
白色卫衣、牛仔裤和粉色运动鞋,如瀑的发丝遮挡着看不清脸。
而站在她旁边的女人,浑身都被血浸透,两条胳膊不知所踪,脸色灰白,目光呆滞,俨然一副死人气息。
即使如此,在面对女人直勾勾的目光时,江淼却一点都不害怕,她半晌才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甄姨……是你吗?”
女人果然点了点头,她缓慢地扭头看了看旁边的女生。
那瞬间,江淼看见女生一直扶着脑袋的手松开,接着,她的脑袋径直掉了下来,骨碌碌一路滚到江淼脚边才停下。
江淼低下头,那颗头颅转了转,如瀑的发丝下露出一张面孔。
那张惨白浮肿的脸直直面着江淼,灰白无机质的眼珠转了转,声音沙哑:“帮帮我。”
明明该像之前一样害怕才对,明明应该手足无措的逃跑才对,可现在脚步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迈不开步子。
此刻,只有心惊,没有害怕。
眼前的面孔渐渐和下午优秀校友榜上那张青涩稚嫩的照片重合,“余确学姐……”
听见这久违的称呼,那颗头颅灰白的眼珠中竟然泣出红色的泪珠,依旧重复着:“求求你,帮帮我。”
“怎么帮你?”
灰白色眼珠转了转,江淼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是她的身体站立的地方,嗓音嘶哑:“操场……操场……”
江淼心下有个不好的猜测,那猜测让她头皮发麻,“你被埋在了操场下面,是吗?”
灰白眼珠眨了眨,算是默认,意识到什么,江淼缓缓抬眼,不可置信地看向不远处满身是血的女人,“甄、甄姨,你……”
嗓子像堵了一团棉花,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她眼眶湿润,发不出一个音节。
女人看着她点了点头,默认了她的猜测,僵硬的唇角扯了扯,声音缓慢:“去吧。”
黑暗中,女孩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大口喘着气,额角满是汗珠,缓了好一会儿,她看了看四周,确认是自己的房间。
是梦吗?
可刚刚的一切她都记得。
是梦吧,她这样安慰自己。
柜子上的电子闹钟显示着才刚刚早上五点,江淼本想躺下继续睡个回笼觉,可心脏像病了一样不安地跳动着。
她心神不宁,起床走到床边哗地拉开窗帘,惨白的光落了进来。
天刚破晓,青灰色的天空甚至还挂着残落的一轮弯月。
是梦吧,一定是梦,她不断地安慰自己。
可过了半个小时,她心中焦虑不降反升,在房间内来回踱步,坐立难安。
不论是不是梦,江淼还是决定打个电话确认一下,不然今天她怕是心难安。
打开通讯录,划到最后,找到甄姨,拨通。
滴声过后,电话被接通,江淼登时松了口气,可对面的话一出,江淼的整颗心瞬间提了起来,汗毛倒立。
对面的声音听起来是个老年人,说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话:“你是这手机的主人吗?”
“你是谁?”
“俺是扫大街里,这手机这么好怎么就给扔到马路边了?”
江淼握紧了手机:“你身边有没有看见一个中年女人?”
“咦~这大街上都是人,卖包子的、卖油条的、卖豆腐脑的都是大妈,俺哪知道你说谁呢?”
老人语气有些不耐,“你还要不要?不要的话俺就扔垃圾桶了。”
江淼急忙道:“我要!你等等!你在哪?我现在就过去。”
“青园街……你等等,我给你问问具体地址。”那老汉也不太确定具体名称,大声喊了下自己的搭子,“老孟!”
江淼听着手机里传来的脚步声,心急难耐,下一秒,手机里传来一声惊恐吼叫。
紧接着,手机像是被扔在了地上,隐约的、模糊的听到另一个苍老的声音。
“垃、垃圾桶有人……有个浑身是血的死人。”
“好、好像被人割了胳膊……”
江淼眼前一黑,瘫坐在地上。
那个梦……是真的。
甄姨……死了。
和梦里的死法一模一样。
-
接到报案后,警方很快到达现场。
初步排查,死者甄善,女,49岁,点点救助站站长,双臂被切割,舌头被切割,身上共计中了3刀,其中致命伤为心脏部位。
案犯反侦察意识很强,几乎绕着监控走,他似乎对监控死角的位置了如指掌,但街角的监控还是拍到了那人的正面。
确切地说,是一张绿皮面具。
甄善没有家人,江淼和救助小队一起为她收了尸,筹办身后事。
因为甄善流浪妈妈的美名,众人都扼腕惋惜,每天都有人来救助站献上吊唁花束,领养这里的流浪们。
此次事件恶劣,作案手法颇为娴熟,市政府专门请了业内大佬协助破案,一连多天,官方只公布了嫌疑犯的大概信息:男,35岁左右,身高178-180,左撇子,收集癖。
吊唁的人源源不绝,江淼和救助小队这些天几乎住在了救助站。
这天,来了一位年轻女孩,她自称是甄姨资助的学生,刚刚大学毕业。
她拿出一沓票据还有一些打印出来的聊天记录,每一张都是甄姨资助她的凭证。
她说:“我原本叫赵来娣,生长于大山,是甄妈妈年轻时是去那里出差时发现的我,她把我带回这里,给我钱,让我好好读书,让我真正地走出了大山。如果没有甄妈妈,我这辈子只会困在那座翻不去的大山,被父母卖给一个身有残疾的男人换取一点给弟弟娶媳妇的老婆本。
是甄妈妈救了我,还为我改了名字——赵钰,她说,每个孩子的降生都是上天赐予的礼物,我不为任何人而存在。”
她说着,众人眼眶都湿润起来,赵钰还告诉了他们甄姨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甄妈妈原本是有个女儿的,小名叫点点,从小就喜欢猫猫狗狗,五岁的时候因为白血病去世了,后来才有了点点救助站的成立,点点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个世界,甄妈妈就以点点的名义开设救助站做着点点生前喜欢的事。”
说到后面赵钰声色哽咽,她说:“甄妈妈资助我至今,我好不容易靠着自己挣到了钱,还没来得及好好报答,没想到她就遇害了。”
江淼安慰她:“警方已经在尽全力侦破了,相信早晚会将罪犯绳之以法的。”
赵钰说:“我知道甄妈妈一走,救助站可能要面临关站,我这次来主要是想接管救助站。这是她一辈子的心血,我不想让她死了还留有遗憾。”
江淼:“你想好了吗?经营救助站可能并没有想象的容易,你才刚毕业不久,确定要一辈子耗在这里吗?”
“我知道,我愿意。”她回。
隔天点点救助站官微正式发布讣告,并宣布甄善站长的养女赵钰将会继续接管救助站。
将甄姨安葬好后,江淼去了一趟封山,宋砚舟不放心也陪同她一起。
封山地处偏僻,入目便是高耸入云的山峰,沿村皆是山路,车辆不好开进来,俩人只得徒步而行。
穿过崎岖的山道,终于才看到半山腰处的一户人家,一个老奶奶正在门前晾晒衣服。
江淼走上前问道:“奶奶,方便向您打听一点事吗?”
老人头也不抬继续晾晒自己的衣服。
宋砚舟上前帮老人一起晒好剩下的衣服,微笑道:“奶奶,您好,我们是余确的朋友。”
听到余确的朋友这几个字,老人终于抬眼打量起他们来,她眯了眯眼,“小确的朋友?”
“对,我们是余确的好朋友。”江淼笑着解释道:“因为一直联系不上她,所以向您打听一下。”
“自从她几年前去了国外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寄信回来。”老人叹了声,“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江淼问:“去了国外?”
“对,这姑娘啊,争气着呢,一毕业就被国外的大企业录取了。”说起来老人面上隐隐还有些骄傲。
听见这话,江淼心底怀存着的那点希望彻底灭了。
前几天,她就曾让宋砚舟调查过,南舟集团前几年确实录取了余确,还是高薪录取,可她没有按照约定时间来上班,就连电话也打不通,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江淼问:“那您知道余确家住哪吗?”
“她就住这儿,这村子的每一户都是她的家,她从小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老人伛偻着腰,江淼扶她坐下,只听她继续说道:
“小确的父母小时候出车祸死了,她一个人孤苦无依的,大家也不忍心把她送去福利院,所以每家每户轮着养她几天,就这样一天天把她拉扯大,一起凑钱让她读书,她努力又争气,自从上了初中就没再从村子里拿过钱,每次考试都是学校第一,奖学金多的数不清,逢年过节,她还会给大家买礼品,是个很孝顺的孩子。
不过,自从她出国后,就没再联系过大家,连封信也没有,估计是国外工作太忙了吧。”
江淼只知道余确品学兼优,却不想她竟是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长大。
江淼又沿路问了几户人家,得到的都是相同的答案,余确自从出国工作后就跟所有人断了联系。
从封山回去的路上,江淼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宋砚舟有些担心,“一天没吃东西了,饿不饿?”
江淼:“没其他要问我的吗?比如,为什么调查余确?”
“你有你的理由,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他温声回道。
江淼突然说:“去榆大吧。”
宋砚舟开车的手一顿,随即道:“好。”
在车上的时候,江淼提前联系好了榆大的副校长,下车后,直奔其办公室。
刚到办公楼底下,就碰到了孟朗正跟副校长在交谈,一见江淼,孟朗先是有些讶异:“淼淼,你怎么来了?”
副校长视线在他们两个之间逡巡片刻,“你们认识?”
孟朗说:“这是我发小。”
副校长听此哈哈大笑起来,“这不是巧了吗?江淼是我们学校的优秀毕业生。”
江淼也道:“我来这找校长有点事。”
“行,那你们先忙,我就先回队里了,那件事就拜托您了。”孟朗道。
“行,等回头我整理一下余确的资料就发给你。”
又是余确……
“走吧,江淼,咱们上去聊。”
江淼看了眼离去的孟朗,随即跟着副校长上了楼。
一个小时后,副校长喜笑颜开地送江淼下了楼。
与副校长道别后,江淼远远就看见等在树下的宋砚舟,走近了,宋砚舟自然而然地拿过她手上的包。
“不是都说了让你在车上等。”江淼嗔怪道。
宋砚舟笑了笑:“等不及,想快点见到你。”
“粘人精。”江淼说。
“嗯,我是。”他并不否认。
火红的夕阳连成一片,两人手牵着手,十指紧扣,说笑着朝大门走去。
“做了什么好事?让校长嘴都快笑咧了?”
“做了一次活雷锋 。”